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24年01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字体:
放大 缩小 默认
朗读:
粉条
孙荣
文章字数:1712
  小时候,粉条在我们那里属稀罕物,好些人家平常几乎吃不上粉条,只有逢年过节才买一点。那时候,父亲常年开车在西北五省跑长途运输。据父亲讲,粉条在那些地方实属稀松平常之物,而且价格低廉,随处可以买到。也许因为它足够廉价,父亲才肯破费给家里买一点。在那贫寒艰苦的年代,那些从遥远之地辗转至我家的粉条,不仅仅是可果腹的食物,更是小饭桌上的可口美味。
  母亲用泡软的粉条烙菜饼、蒸包子、捏扁食、卷紫卷;烧豆腐汤、胡辣汤、做烩菜。只听听这些饭菜名目,你肯定以为那时我们家极阔,食物很富足。事实上,父亲当时工资很低,要供养我们一家大小九口人。虽说粉条很便宜,但父亲带回家的粉条数量却非常有限。
  买粉条大多在隆冬季节,母亲待粉条干透后,装袋存放在大木柜里供一年之用。逢年过节、招待来客、家人生病或改善伙食时,母亲就拿粉条做配菜。母亲心灵手巧,即便粗糙普通的食材,一经她手就会变得精美可口。她用土豆丝、胡萝卜丝、粉条烙出的菜饼焦黄酥软,香鲜可口;用韭菜、粉条等做馅蒸出的紫卷,松软劲道;用菠菜、白菜、粉条炝烧出的豆腐汤泡上锅盔,香气四溢,使人食欲倍增,又吃又喝一碗汤下肚,既解馋驱寒又舒服顶饱,实在是冬日里一道令人喜欢的美食。
  记得有一次,我和同村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不知什么缘由,他们比起了吃喝。大家争相炫耀自己家什么时候吃过什么东西,那东西又如何好吃。他们争辩着,攀比着,谁都不肯服输。到后来,几个人胸中都有些恼气。两个平日里总爱挑事的伙伴,见我不发声,他俩就把火枪口一齐对准了我。
  “不说话就是没有好吃的!”
  “不说以后就别跟我们玩!”
  ……
  “不玩就不玩。我可吃过很好吃的宽粉条。”
  “吹牛吧。”
  “宽粉条?吹吧!大家都没见过。”
  我跑回家中,站上凳子,将上半身伸进大木柜里,翻出母亲的粉条袋子,抽出一撮宽粉条,跑着拿过去。他俩便折了粉条在嘴里咬呀、嚼呀。嚼到最后,一致认为我在吹牛,那粉条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吃的。
  我无以辩驳,闷闷地回到家中诉说了自己的遭遇。母亲拉我坐到她身边,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说:“人家没说错!干粉条怎么能好吃?明天我给咱们改善一回伙食,你把他俩都叫来,我给你们烙锅盔,浇粉条豆腐汤。”
  吃过我家的宽粉条,他们都说我说的是大实话,那粉条确实好吃。从此,我在伙伴们中威信大增。
  参加工作后,我在多个地方吃过粉条,吃法各有不同。兰州人做的肉炖粉条,肥而不腻,好吃又下饭。宁夏回族人用羊肉、土豆、干蘑菇等配上各样佐料,做出的粉汤味道很不错。起初我还纳闷:他们何以用凉粉配粉条、羊肉?一次,在鄂尔多斯一个朋友家做客,主食是铁锅炖配金银米饭。土豆,羊肉块下锅炖熟了,放入洋葱、青椒等配料,片刻出锅,色香味真是一绝。这些纯属北方特色。成都人、重庆人对粉条也极其喜爱,他们用各样粉条涮火锅、做砂锅、做酸辣粉,这种地方特色,在全国好多地方都很盛行。
  说到粉条,总会想起孩提时代我们美丽简素的小校园、冬天提着小火炉去上学、堆放着柴草碌碡的游戏场、长着水草鱼虾的小清溪、春天开满槐花的小山坡、夏天无偿为过路人烧摆木叶茶的小脚三婆、秋耕牛儿晚归时的星空和原野、大雪清晨里飞跳的鸟雀……此时此刻,正值寒冬深夜,万籁俱静,搁了笔默默走到窗边,只见寒霜拂地,月光清亮,似乎童年里那个皓月寒天的夜晚。那时没有闹钟,学生上学是听鸡叫看天色起床的。那夜无雪亦无风,乡村一派干冷素净,银亮亮的月色洒满山川大地,月亮把我们叫早了。我们十几个早起的小学生在学校门口的操场上随性欢闹、游戏奔跑,清脆的快乐响彻寒天冻地,唤醒操场边白杨树上的花喜鹊,它们高站枝头,鼓噪欢唱,合力抒怀,欢快的月光曲在宁静的冬夜飞扬。
  月光下,树木伸向天空的疏朗枝柯、有点坡度的“城堡”般的小校园、操场边胖大安卧的麦草垛、默默伸展的村路、不远处安然沉睡的农家、周围收过庄稼的田地……一切犹如覆着白雪,安详静谧,童话而美丽。此情此景至今难忘,几十年后有时想起,总会无端地把它与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联想在一起。这时,它又不经意地让我回到了无法忘却的早年时光……
  久久凝望云彩中的月亮,一种隐隐的怅惘漫上心头。斗转星移,时代变迁,如今,充足多样的粉条已不再是日常生活中的缺罕之物,可多少风物人事都已化作尘烟,离我们悄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