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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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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花醋
周婷
文章字数:1140
  六月骄阳,那是枣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淡黄色米粒儿大小的花在叶子间若隐若现,一阵风过后,花儿簌簌落下,落到母亲晒的大麦里。不一会儿,大麦上就是一层厚厚的枣花。
  母亲浅浅地笑,这种笑是善意的,闻到枣花淡淡的味儿,她知道落下来的香香的枣花自然成了做醋辅料。那么,做出来的醋肯定有枣花的香味。
  做醋的主要原料是大麦,大麦是母亲亲手挑选的,颗粒饱满,用的麸皮也是上等的小麦里提出来的。母亲说,六月的阳光是晒大麦、做醋曲的好时机。雀儿总想凑个热闹,乘机吃几口麦粒,这是母亲绝对不允许的。雀儿来了,她跺跺脚,小东西,你乱拉,会弄臭我的醋的。索性,她给晒大麦的场地一边扎上一个稻草人,另一边自己坐在小凳子上戴个大草帽,手里摇着大蒲扇,摇啊摇啊,有几次好像睡着了,但大蒲扇还在动。
  用水淘净的大麦在三伏天很容易晒干,再上锅蒸熟。在一个大容器里放入蒸熟的大麦、麸皮。据说,还有一种神秘的东西,放这种东西时,母亲再三掂量,不能放多也不能放少,要恰到好处。当然还有不速之客——枣花。加入凉开水,不停地用擀面杖搅,一边搅,头上的蓝头巾也跟着摆来摆去,嘴里不停地嗫嚅,好大一会儿,我才听清两个字“醋”“香”。我觉得母亲搅了一大晌呢,大麦和麸皮完全混合在一起了,开始装在一个大缸里,再压实,封严。母亲一脸的满足和轻松。
  醋曲埋在麦糠的深处,等待发酵的时间是漫长的。对母亲来说这个过程也是美好的。
  母亲坐在小柴房门口,哧溜、哧溜地纳鞋底,不时朝柴房看几眼,我知道她牵挂她的醋曲。浅浅的笑还挂在嘴角,她肯定听到了醋曲发酵的声音。
  母亲紧锣密鼓地准备一场盛事到来。被母亲洗了多次的用来淋醋的缸,在阳光下闪着酱红色光泽。母亲说这是在杀菌。
  有一天,第一缕阳光跳进院子的时候,酱红色瓷釉的醋缸淋出了第一滴香醋,浓郁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村庄。
  母亲站在醋缸前,陶醉在清脆的有节奏淋醋的声响里。
  那带着枣花香味的醋滴下来的第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在安静而寂寞的村庄,无疑是盛开的花朵,吸引来街坊邻居,他们蜂拥而至,像观看一场盛大的花事。
  母亲守着一缸绛红色清澈的香醋,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
  头道醋口感绵厚,酸甜不涩。来看热闹的,走时手里不会空的,或盆儿、或碗、或瓶子,都满满地带走。母亲还不忘叮嘱一句“醋完了,就来端”。
  邻居李二婶还是尝出了今年的醋不同于往年的味道,她一边小口抿,一边咂摸着嘴:“慧儿的醋越做越好了,香!”她哪里知道今年的醋曲里有枣花的造访。
  “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枣花是渺小的,朴素的,朴素得人们忽视了它的存在,然而它的馨香是无与伦比的,向着阳光而生,向着希望而行。
  记得母亲做的那一大缸绛红色香香的枣花醋我家吃了两年,枣花的香气经久不散。
  后来,每每吃面条或者饺子时,佐一勺香醋,我就会想念枣花和它悠远的香气,想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