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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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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 年
辛恒卫
文章字数:1476
  每到年前,便想起了儿时办年的情景。
  那时在镇安农村,办年主要是做三件事:杀年猪、磨豆腐、做年糖。
  临近小年,父亲就把距我家不到半里路的杀猪匠连师傅请来杀年猪。连师傅已年过半百,身材瘦高,面孔像霜后的大枣,黑红的脸颊打满了折皱。但他却很有劲,再大的猪,只要他用绳一套,一拉,一拽,一掀,猪就上了案板。然后,在杀死猪的后蹄上割一小口,用那足有两米长、小拇指粗的铁棍,从割好的猪后腿小口捅进去,一推,一绞,抽出铁棍,再用嘴用力向猪蹄小口里吹气,不一会儿猪就像个猪形大气球一样四蹄朝天地躺在案板上。用沸腾的开水烫过猪毛,一刮,一划,一剁,猪就成了两半,砍下猪头给主人留着祭祖,剩下的砍成一条条长块,放进大篮子里。如果谁家来买肉,不用称,要几斤切几斤,最多差不过二三两,别人也不计较。杀完年猪,父亲还要请左邻右舍打一顿“猪晃”——吃一顿猪下水,陪乡亲们喝几杯苞谷酒,算是迎年酒。
  腊月二十五六要磨年豆腐。离家不远的地方有眼山泉水井,那水清澈透明,喝起来回甘。磨豆腐时,父亲挑一担山泉水泡上自家种的黄豆,待黄豆泡胀后,父亲便挽起袖子用石磨推,我家那盘石磨直径为一尺,一个人推它不轻不重,石磨推豆花温度不高,转速慢,每转三圈只能填上八九粒黄豆,磨出的豆浆细腻味浓,点出来的豆花白嫩。父亲一手掌勺,往磨眼填豆,一手握磨把推磨,腰肢扭动如舞,两手非常协调,乳白色的豆浆顺磨沿流下落在木桶中,再把豆浆倒进铁锅,烧开后用酸菜水或石膏点豆花。这点豆花可有学问,同样多的黄豆,不同的人点出来的豆花并非一样多,母亲做豆腐是出了名的老手,左邻右舍磨豆腐都请她去点豆花。半个小时后,豆汁就变成了豆腐脑,将豆腐脑倒在豆盒内,上面盖上木板再压上石块,约莫一个多小时,一盒白亮亮的豆腐就做成了,母亲用刀把豆腐划成四方小块,小心翼翼用手托起放在竹篮里。正月来了客,熬上一锅豆腐粉丝炖猪肉,定叫客人大饱口福。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一些地方时兴包饺子,我们镇安小山村里却忙着做年糖。年糖是用苞谷和小麦芽做成的,隔壁的刘大妈就会做年糖。刘大妈那时四十来岁,体格高大健壮,有着男人一般的力气。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嘴一抹,就直奔我家厨房,这时一块长方形的案板早已架好。“咔咔咔”,钉锤敲击糖饼的声音,清脆而悦耳。敲碎的糖块不大不小,每块二三两左右,足见其身手不凡。这是第一道功夫。灯光下,刘大妈那宽阔的额头泛着红光。父亲打下手,将糖块放入锅。母亲在灶间烧火。刘大妈手握锅铲拌糖稀。炼糖块时,火候的把握很重要,过大,做出的糖焦苦,更视为不吉利;过小,糖稀水分重,那糖不脆,软绵不香,失去风味。刘大妈每每恰到好处,将爆米花往糖稀中一放,就在锅里反复搅拌,垒起一团,然后一双手倏然从滚烫的锅中拿起糖团,“啪”往糖箱里一掷,不偏不倚,正在中央。就着热腾腾的滚气,用刀使力滚压,接着提起无底的糖箱,开始盘条,是谓“条功”。不谙此道的,条就盘得宽窄不一,歪歪斜斜。而刘大妈盘的糖条宽窄均匀,长短一致,令人赞叹。趁糖条冷却时,她悠然自得地喝茶抽烟。俄顷,她一手按着糖条,一手操着锋利的菜刀,只听“嚓嚓嚓”,随着整齐律动的节奏声,案板上切出的糖片便堆积如山了,其刀功的整齐划一,令人叫绝。一片片大小相等、薄如蝉翼、晶莹透亮的年糖,溢来满屋的清香。
  “吃了腊八饭,就把年来办”。现如今也要办年,可比往日省事多了。市场上买肉要肥有肥,要精有精;各种豆制品花样繁多,各种年糕也风味各异,糖块更是精美绝伦,只要想买,都能大包小包地提回家。可是少了那目睹制作的眼福,少了那自己劳动的汗水,少了那大人孩子一起忙碌欢乐的氛围,那年味就自然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