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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1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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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悠长
邹小芳
文章字数:1745
  于某个睡醒的早晨,耳边突然传来第一声蝉鸣,炎热的盛夏即将来临。
  追溯远古时代,早期出现在钟鼎文上的“夏”字,和蝉的形体何其相似,也难怪,蝉被古人认为是最能代表夏天的动物了。二候“蝉始鸣”,也标志着盛夏的开始。
  蝉鸣山海,夏令悠长。
  是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那些高亢嘹亮的蝉鸣响彻一个漫长的暑假了,在乡间,孩子们和蝉之间悄悄发生的那些事,已成为大人眼里公开的秘密。
  正午时分,日头越是猛烈,蝉越是聒噪得欢,我们是无法拒绝蝉鸣的诱惑了。大人们在田地里经过了一晌子的挥汗如雨,此时在床上鼾声雷动,孩子们则一个个趁机溜出去比赛抓唔鹰(蝉)。谢家表婶屋隔壁的一片茂密的竹林,聋子爷门前围着高高篱笆的菜园,疙瘩爹房后挂着像手雷一样的木瓜园,是我们常光顾的地方。当然,如果不怕刺条子划伤皮肤,就钻进阴坡的杂木林里,不怕热,就去青纱帐一样的玉米地。还有一个最理想的去处,就是放了暑假空荡荡的校园,那里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搁平时,听到一声蝉鸣或一声鸟叫,倘若正在听那个板着脸的老师讲课的某个学生转头看向窗外,一个黑板擦忽地掷过来,面前落下一层粉笔灰。
  “去,站在树下听个够!”
  受罚的孩子一边低着头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老古董”一边怨恨这该死的唔鹰。
  而这时,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爬上这些高高的树木,抓住一只正在沉醉歌唱的蝉,然后吐着舌头相互挑衅地想象着老师的气急败坏,也暂时有了一种精神胜利的愉悦感、自豪感。
  我们抓唔鹰的方法不效仿古人将糨糊抹在竹竿头去粘,也不愿像今人那样在竹竿头上绑个网子去网,比赛是绝对的赤手空拳。我们喜欢抓那些爬在树枝上卖力鸣叫的雄蝉,挪着猫步,悄悄靠近,伸出手爪,迅速罩下去的同时合拢五指,蝉就牢牢困在手心,任凭它声嘶力竭地叫。
  比起抓蝉,放蝉更让人激动不已,它是比赛揭榜的时刻。竹篓里蝉声一片,耳膜都要震裂。手伸进一个小窟窿,摸出一只,放飞一只,嘴里喊着“1——”再放一只,“2——”整个村庄的上空,回响着我们胜利的呐喊声和飞出篓子重获自由的喜悦的蝉鸣声。我们钻进青纱帐里,窜进果园里,踩坏一大片庄稼的,顺手掳走几条黄瓜的,大人们顶多呵斥几声。小小的村庄以它的博大和仁爱接纳了农村娃娃的顽皮和淘气,孩子们用他们纯真的个性和善良的秉性回馈这片喂养他们的土地上的万物生灵,比如抓蝉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允许弄死或弄伤任何一只会唱歌的蝉,否则就要淘汰出局,并且一个夏天不允许参与抓蝉的比赛活动。
  寻蝉蜕,同样是盛夏里孩子们要干的一件大事。
  听大人说,蝉蜕入药,有明目退翳的功效。村庄的夏天,经常有药贩子收购蝉蜕的吆喝声,和枝头高歌的蝉鸣一样响亮。大人便怂恿孩子们寻蝉蜕换钱交秋季的学费。
  天刚放亮,我就一骨碌爬起身,背着挎篮,和村里的伙伴们一起,朝村头的树林奔去。昨夜一只只破土而出的蝉,经过一夜的奋力攀爬与蜕变,等到红日高照,早已飞越枝头,猛劲高歌了,只有黄褐色的蝉蜕还挂在枝干或伏在树叶上。我们用手谨小慎微拨弄下来,放入挎篮。整个夏天,我们几乎天天在树林里穿来绕去,眼睛沿着树干、树枝、树叶一寸一寸向上搜寻,仰得脖子僵硬生疼,被太阳光刺得眼前发黑,才把头低一会儿,歇歇再寻。
  夜晚,大人忙完地里的活,就举着手电筒,帮着孩子寻蝉蜕。晚风裹着白天炙烤大地的余热,柔柔地滑过肌肤,舒服极了。天幕上闪烁的星星、空中飞舞的萤火虫、手电筒的光芒交相辉映,恍惚间,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我们找呀找,每发现一个,就惊喜地学着唔鹰欢歌。
  我们为了多换些钱,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积攒蝉蜕,毛毛钱越摞越厚,除了赚够学费,还换取一些本子、橡皮之类的学习用品,余下的就买一堆冰棍,和同伴们分享,那味道一直甜到心底,感觉与父辈们把庄稼收到谷仓里的喜悦一模一样。
  夏令悠长,似又在转瞬之间。几场雨过后,早晚天气寒凉,曾经热烈了一个夏天的蝉鸣渐渐低沉凄清,它们灵巧的蝉翼渐渐脱落,再也飞不上高高的枝头。这样的情景,我们也只是稍稍伤心罢了。“败柳疏林寄此生,凉时不似热时鸣……”那时我们又如何懂得诗人借蝉短暂的一生暗喻生命的无常。
  很难想象,若是没有了蝉鸣的夏天,会是怎样的景象?夏日怕是会寡淡无味很多。
  常常,在每一个夏令悠长的时光里,透过林立的高楼,去车水马龙的喧嚣中寻觅一两声蝉鸣,听着听着,仿佛我也是一只蝉了,在故乡,在村庄,在一群欢呼奔跑的孩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