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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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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之 思
姜毅
文章字数:1985
  我当年在师范求学的时候,因为喝茶闹出过笑话。那是因为过去家里特别穷苦,家里人从来没有喝茶这一习惯,我也不知茶为何物。所以当年甫一进学校,对于学长乡党的以茶招待,颇为惊诧,茫然无措。及至我招待他们的时候,为表真心实意,我把当时以为最好的茉莉花茶大把抓到杯子里冲泡。以至于稍待片刻,杯中只见满是发散的茶叶而不见茶汤,啜一口也是满口苦涩,很难下咽。事后有学长提醒我茶叶太多,我竟然回复“以为茶叶放得多才足以显其诚心”而成为一时笑谈。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叫油泉的小乡工作。那里的乡亲待人真诚,家里即使再穷,只要有人上门,都会倾心相待。也因为油泉乡山大沟深,贫瘠的土地大多居于群岭高山之中,人们的劳动强度很大。他们的饮食习惯比较简单,一天只吃两顿饭。至于早晨起来,根本没有早餐。那么他们的体力如何维持呢?就在于每天早晨起来后的喝茶。
  我第一次喝他们的茶,实在是无法下口,更不用说下咽了。因为他们的茶,是在炕门灶火上,用一个悬挂的大铁壶或者铜壶,被常年不熄灭的柴火熬煮出来的茶汤茶汁。那是一种近乎黏稠发黑的、又苦又涩的汁液,喝这种熬煮的粗茶,也是他们日常生活中除了吃饭之外的餐饮习惯了。
  后来,我慢慢从一个茶盲到一个喝茶爱好者,逐渐对于茶事有了一定的了解和感悟。某次去省城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其中不乏茶道高手,朋友给我讲解了很多关于茶的知识。他说人在喝茶之后,人体糖分流失,茶碱会促进血液循环,从而会使人消化加快而产生生理上的饥饿感,故而饮茶间需要甜品糕点佐之,方可中和适然。此之谓“茶点”之名耳。假如人在空腹情况下饮茶过多,茶多酚会使人神经兴奋,会情不自禁激动生情,情绪上的变化会导致人有一种神魂颠倒的状态,此之谓“醉茶”。
  朋友说,酒品看人品,茶品却更能看出人性。三杯茶可以看一个人。比如从斟茶的礼仪上,就能体现出一个人的修养。喝酒对饮是一种境界,但是品茶最好三人共之,三人成“品”,志同道合也。一杯香茗,最好三口饮尽,亦成“品”耳。第一口浅尝辄止,舌尖触味,清淡生津;第二口,惬意生鲜,含馨蕴韵;第三口,润喉生香,悠然回味。
  他还说喝茶有“三不喝”。心情不佳而饮之,愈饮愈伤;境地不美而饮之,愈饮愈躁;于茶无知者而饮,饮之犹如牛嚼牡丹寡然无趣,索然无意也。至于什么是好茶,其实只是个人主观臆断。饮茶如穿衣,自以为味之最佳即为最佳,着之裙裳自以为最美即为最美。所以,茶之味,喜欢即是极品。
  而喝茶与品茶,却完全不是一种行为方式。二者的修为境界,天差地别。喝茶是一种生理需要。但是品茶,更是一种精神追求和性情的陶冶。喝茶,喝的是安神。品茶,品的是静心。喝茶,只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品茶,品的是人生,是对岁月的感悟,是对禅道的体会。
  茶也是一种陪伴。有文章说,“有茶的日子,连孤独也变得温柔。”当你在寂静的清晨、午后或者黄昏,那悄然改变着季节和岁月的,天地间的风从你脸上拂过,而你摒弃了世间喧嚣,手捧一杯热茶,此时此刻,这是一种多么奢侈的孤独啊!而这种孤独,又是一种多么幸福的享受啊!
  因为喝茶,你可能会与茫茫人海中的某一个人相遇。就可能会有一次与自己灵魂的对话,就会多一种对生活的感悟。茶友,灵魂共鸣者也。在和某人品茶的过程中,你们会因茶结缘,精神碰触火花,灵魂与灵魂相互品读。在品茶的过程中,彼此交流关于生活、关于爱情、关于理想、关于命运等等诸多话题,而每一个话题引发的思考,都会在这悠然绵长的茶香中,得到新的诠释。
  所以我更喜欢喝茶时那种在茶之外的美好享受。
  回到老家,我会与父亲泡一杯他特别喜欢的酽茶,让他小小满足一下儿子带给他的难得品味生活的天伦之乐。有时在办公室,我会泡一杯碧螺春,独饮清香时的回味,会化解我的压力而襟怀坦然。闲暇的时候,我会在书桌前轻饮细品一杯铁观音,和着舒缓的音乐,把我带到书页里的世界,悠然地在我文字的天地中,任意驰骋,自由行走。
  我还喜欢在雨天沏茶,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融化在茶杯与清澈明净的色泽中,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却让我沉默中聆听到大自然与灵魂交汇的声音。茶,让我明白等待的意味,让我学会了欣赏,让我感悟到生命的真谛。
  茶的芳香里,是时间的记忆和岁月的沉淀。那些早已忘记的时刻,那些已经逝去的面容,我会在茶香中寻找出过去的光影。
  现在,我栖居在这个雨中的山村,面前是一个憔悴的农妇,给我冲泡的一碗粗茶。我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碎茶叶沫子,畅饮一大口,那茶碗中的世界,就像她对生活的轻描淡写,勾勒出一幅冷暖自知的岁月图画。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犹如杯中一片茶叶。每天都被水浸淫着,不知道冲泡过多少次,被多少人品尝过,然而其中茶味所何,自己其实全然不觉。而只有端杯品味之人,才能体会而知。但是,我们这片茶叶,究竟如何在千滚水万沸汤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就需要我们自己,在人生这杯茶的冲泡过程中,成就自己的成长。
  看着对面那烟雨蒙蒙的山峦,我再畅饮一大口,此刻的心头,一片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