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绪刚
　　秋天的语言
　　阳光中最细微的尘土，被风掩盖
　　修辞里劳作的人，不堪语言的重负
　　打开窗户，让鸟鸣直接进入身体
　　卸去内心的石头

　　草叶、庄稼、溪流比秋天更加诚实
　　从果实和秸秆的语言走出
　　把犁铧擦亮，然后送入泥土
　　一些古老的句子，浮在季节的表面

　　比石磨还老的水，继续绕着村庄
　　低吟、歌唱。一波一波和月光一起
　　漫上乡村的土炕，山坡上等待回家的庄稼
　　那些一直醒着的夜露
　　用纯正的方言，讲着田园的事、季节的事

　　其实，这个早晨的太阳是一枚邮戳
　　盖在秋天的身上。我看见地址已经模糊
　　收信人的名字熟悉而又陌生

　　旷 野
　　推开秋天的门，稻谷选择了躲避
　　蹲在地边的风站起来
　　为一件事物的结束开口说话

　　没有月亮的夜晚，树枝上摇曳的星星
　　照亮了内心的暗淡和迷茫

　　道路像缠在时间上的绳索，固执地
　　守着远方，一动不动

　　马车踩出的印，深陷于泥土
　　阳光捡起一件深色的衣服披在身上
　　把一个巨大的问号，塞给我们

　　乡村路上
　　黄叶满地，银杏树无法阅读众多的经历
　　天空留给鹰翅和云朵
　　我的身体匍匐在地上，比秋天更低

　　时间的调色板，一抹绿色是青春的影子
　　我把过往的事按年轮排列
　　一行行成了树的模样
　　风在下午的草地上吟诗，打盹
　　像是一位智者被思绪缠身，站在高处的鸟
　　兜售着清脆或嘶哑的歌声
　　我被一块石磨挽留，承受着踩踏与轮回
　　夕阳是杯子里的袋茶，越泡越浓

　　一扇门只能接受一个姓氏的占有
　　远去的背影带走了地址和文字
　　一段空白，留给了比枯草还廋的思念

　　乡村路上，比我高的草木还在生长
　　我想和熟悉不熟悉的名字打招呼，聊天
　　一直聊到天上的星星都眯着眼睛
　　像是挤满了露珠的大地

　　躺在秋天的山坡上
　　不偏不斜，我抬起头，正好看见
　　远处的羊尾高出了落日
　　几只蝴蝶在草尖上窃窃私语
　　一片叶子，像一只单独的翅膀
　　在天空缓慢移动
　　把秋天的头颅压得很低

　　这样的场景简单而真实，飞出飞进的
　　是无法按捺住的内心
　　老去的树木和野花，此刻却成了道具
　　我也是其中一个，唯一的一句台词
　　还没有说出，就被飘来的山歌带走

　　整个下午，我一直躺在山坡的草丛里
　　仿佛一只脱掉了外壳的秋蝉
　　看着云朵涂抹天空，看着时间
　　一根一根染白了头
　　如果我站起来，单薄的身体在风中
　　会不会与大地保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