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的人潮漫过城市街巷，我们选择回到乡间。女儿攥着尼康Z50的镜头，早把天气预报研究得透透的——五月一日的乡村夜空，该是星子们最舒展的舞台。母亲得知我们要住一晚，提前把被褥晒出了阳光的味道，末了还加一句：“回来帮我浇浇土豆地。”
　　返乡的车流在国道上蜿蜒成河。儿子握着方向盘嘟囔，老公教他“深呼吸平复法”，却被吐槽：“堵车能忍，占道逆行的人最气人！”老公开着玩笑：“赶路心急的人，由他往前奔，咱们慢点开，看看车外的风景。”车窗摇下，槐花的芳香扑鼻而来。
　　晚上八点到家，大铁锅里的玉米糁大豆稀饭正咕嘟冒泡，葱花饼的焦香让人垂涎欲滴，自制的酸菜被葱花点缀，满满的儿时味道。女儿扒拉两口饭就往楼顶冲，三脚架支起。我举着手电筒给她打光，光束掠过她半蹲的身影，落在取景器里——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斜斜舀起银河的水，启明星悬在蛾眉月旁，像谁不小心撒落的碎银。低头望院子，母亲的身影在扫帚划过的沙沙声里晃动，恍惚间看见当年杏树下追跑的姐弟四个，黑狗摇着尾巴追着萤火虫，鸡窝里还躺着热乎乎的鸡蛋，父亲推着自行车进院，从帆布包摸出两个橘子塞进弟弟的手心，那些熟悉的场景让我眼眶潮湿……
　　“妈，您看！”女儿把相机屏凑过来，星河流转在方寸之间。她絮絮说着北斗七星像极勺柄，末了眼睛亮晶晶：“要是有全画幅镜头就好啦。”我笑着戳破她的小心思：“先把这台相机玩明白再说。”她吐着舌头狡辩：“艺术追求无止境嘛！”
　　晚上，裹着柔软喧和的被子和母亲唠着家常，竟不知不觉睡去。次日被喜鹊的喳喳声唤醒，槐花焖饭的香气已经漫进屋子。老公和儿子在井边鼓捣水泵，水管像青蛇般爬向地头。母亲笑着说儿子浇地不专业，儿子红着脸辩解：“大学学的自动化专业，知道现在要浇地当初应该学习灌溉专业！”母亲被逗得直笑，皱纹里盛着春光。
　　我拎着竹篮去割韭菜准备给孩子包包子，旱天里的韭菜竟被母亲侍弄得油绿鲜嫩。面是母亲前夜发好的，揉起来像团棉花。母亲烧起柴火灶，干树枝扔进灶膛时，火苗“噼啪”窜起来，金黄的火舌舔着锅底，灶台上的水珠滋滋地跳着舞瞬间消失。女儿举着相机抓拍火焰，母亲特意添了把松枝，说这样火苗旺，拍出来好看。
　　掀开蒸笼的瞬间，白雾裹着麦香扑鼻而来。老公用蒲扇扇开蒸汽，女儿的快门声“咔嚓咔嚓”不停。孩子咬着包子喊“赛过狗不理”，我把两个包子放在父亲遗像前，相框里的目光温和如初。母亲说，每次蒸包子，总觉得父亲还站在灶台边，等着尝第一口热乎的。
　　午后去月亮湖打泉水，塑料桶里的水波晃着蓝天。用烧开的泉水泡了壶闺蜜送的新鲜茉莉花茶，瞬间茶香四溢。我们坐在核桃树下品着茶香，看光斑在母亲的白发上跳格子，听她絮叨着哪块地该种豆角，哪块地该栽辣椒茄子。
　　夕阳把车子染成暖金色时，母亲站在村口挥手。后视镜里，她的身影渐渐缩成小点，融进暮色中的炊烟。想起昨夜星空下她扫院子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日复一日地清扫，原是为了把岁月的尘埃轻轻拂去，好让记忆永远亮堂堂。
　　车子转弯时，我回头望，母亲的身影已模糊成暮色中的剪影。风卷着槐香掠过车窗，女儿忽然说：“下次想拍外婆和星空。”我望着天边将熄的晚霞发出感慨——这人间最璀璨的星光，从来都在烟火深处，在每个值得珍惜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