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五一”假期，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我总以为，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就像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场景，会一直等在原地。可当双脚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才惊觉一切都变了模样。记忆里那些弯弯曲曲、满是泥土与青草气息的田埂路，如今已被平整宽阔的柏油大道所取代。道路两旁整齐排列的路灯，取代了曾经摇曳的萤火虫。那些路灯笔直地站着，像一排陌生的卫兵，散发着冷白的光，把黑夜照得透亮，却再也照不出儿时提着灯笼在田埂上追逐萤火虫的热闹。整个故乡，在岁月的无情流逝中，变得越来越陌生，仿佛一位熟悉的老友，在时光的打磨下换了新颜。
　　推开斑驳的木门时，院子里的寂静扑面而来，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母亲正踮着脚够院角的槐树枝，槐花簌簌落在她灰白的发间，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月光。“快接着！”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作一团。我慌忙捧起竹篮，清香的花瓣便扑簌簌落进掌心。此刻的场景，恍惚间让我回到了小时候，只是那时的母亲头发乌黑，身手也更利索。灶台上的蒸笼已经冒起白雾，父亲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火星子映红布满老茧的手。蒸笼掀开的刹那，槐花的甜香裹着面香漫出来，恍惚还是儿时的味道。可我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跟着母亲去挖蒲公英，田埂上的野草比往年长得更盛。荠菜、灰灰菜在风里招摇，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铺满山坡。风一吹，整片草地就像活了过来，窸窸窣窣地说着悄悄话。锄头起落间，带着露水的蒲公英被连根掘起，沾着泥土的清香。回家洗净，蘸上自家酿的豆瓣酱，脆生生的口感里藏着整个春天的鲜。香椿树上的第二茬嫩芽正红得透亮，母亲用竹竿轻轻勾下，我在树下踮着脚接，不一会儿就攒了满满一筐。鸡蛋在铁锅里煎得金黄，和着香椿翻炒，香气勾得人直咽口水。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迎面撞见几个散步的老人。苍老的面容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在母亲的介绍下，我笑着喊她们“婶婶”“大娘”，却换来她们同样疑惑又不解的目光。“这是你家老大吗？变样了，都认不出了。”老槐树下乘凉的也不再是熟悉的面孔，青砖墙上的涂鸦代替了往日的年画。村里的房子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曾经的土坯房大多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崭新的砖瓦房。但这些房子大多都大门紧闭，只有少数老人还固守着家园。我站在那里，努力寻找儿时的痕迹，试图从记忆深处打捞起欢乐的片段，却发现已物是人非，故乡的新貌与儿时记忆的落差，也让我生出几分“客”的感觉。
　　我站在老屋的门槛上回望，故乡的炊烟依旧袅袅升起，却少了往昔的热闹。漫山遍野的野花仍在盛放，只是看花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父母的身影在夕阳里愈发瘦小，他们守着这座老房子，守着渐渐模糊的旧时光，而我终究成了故乡的客人，在岁月的洪流里，与记忆中的老家渐行渐远。
　　故乡还是那个故乡，可我却不再是那个在田埂上奔跑的孩子。那些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成了回不去的过往，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或许，故乡的意义就在于此，它是我们的根，无论走多远，都永远牵挂着；可它又像一个装满回忆的匣子，当我们打开时，才发现里面的东西早已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