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端午前后，乡间的房前屋后或村边河沟两侧，随处可见灰绿色的艾草长得嫩盛。祖母常掐一些回来，在滚水里一焯，拌上油盐，让我们当菜拌饭吃。等到端午前几天，艾草也长高了，祖母就用镰刀割下一大堆，像编辫子似的一条条编起来捆成束，挂在大门前或院子的墙面上。我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她肃穆地说：“门口有艾，百病不来。”
　　乡村的夏夜异常闷热，村口有河有沟，蚊虫日渐猖狂。人们坐在院子里纳凉时，蚊虫肆意飞舞，找机会在人身上咬一口就飞走了。逢了这时，祖母会将墙上晒干的艾草燃起来。不一会儿，草香味弥漫于整个院落。那味道里，闻得见雨水和春光，也闻得见草木和山岗。这时，有人吼秦腔段子，听的人用手或脚打着节拍，这大概是苦中作乐的人们最解乏的文化娱乐吧。我看见有人把艾草含在口中吸吮几口，有人把艾草别在耳朵上，说浑身有了艾草味就能睡个安稳觉。
　　有年冬天，姑妈家的羊要生小羊了，“咩咩”地叫个不停。姑妈把羊抱到草棚里，让我去抱一些晒干的艾草来。我对小羊的降生过程很感兴趣，但看见有血出来，又吓得赶紧跑到了门外。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姑妈叫我进去点燃干艾草。我走进草棚，惊喜地发现两只小羊已躺在母羊旁边。姑妈一边给小羊擦拭身子一边催我把艾草煽风点旺，说这样母羊、小羊不易得病。我当时想，可能是母羊和小羊怕冷，用这个法子可以为它们取暖，不容易感冒。后来又觉得未必如此，若只是为了取暖，完全可以用麦草或别的柴草替代。于是猜想点燃艾草后产生的烟雾，或许有杀菌消毒的作用，也或许是那种淡淡的草香味，可让羊妈妈和它的孩子安心享受人间温暖。
　　长大后离开了乡村，艾草的香味也被忘到脑后。多年过去了，我在繁华的城市安家，有一日竟然在大街上与艾草重逢。那日我和闺蜜逛街，无意中看到一家养生馆，门口的广告上写着：“如果你想变美变瘦，先去除身上的湿气！”这让我们产生了进店的兴致——我几次看中医，医生把完脉后总说我湿气重。进了店询问用何方法湿气，店员说用艾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艾产品：足浴艾包、艾条、艾灸盒、带温控的艾灸贴、熏香驱蚊艾草条、艾草蒸汽眼罩、艾草精油……我很吃惊，我从来没有想到，乡间不起眼的艾原来有这么多功用。我接过艾条，仿佛闻到儿时老屋墙上艾束的味道，眼前浮现出儿时祖母用艾水给发高烧的我擦拭身体的情景，一时间眼泪涌出来。那缕缕艾香，驱散了我满身的寒意与疲惫，留下被爱意包裹的踏实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