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问芳芳啥时去上学。芳芳说，不急，刚开学，乱糟糟的，迟去也行，再等两天吧。
　　芳芳和黑子在一家饭店当传菜员，眼见春季开学了，寒假兼职的陆陆续续离开去了学校，黑子忍不住第三次问。
　　芳芳是大学生。黑子羡慕得不得了，他初中毕业就闯荡社会，四处碰壁，历经千辛万苦，才在一家饭店落脚，当传菜员，管吃管住，衣食无忧，还交五险一金。
　　黑子忘不了芳芳初来应聘时的情形。一身素雅的衣服，个子高挑，头发飘逸，一双大眼睛似乎会说话，含满智慧，举止得体，与人事主管谈兼职的具体情况。
　　饭店当然喜欢这种充满朝气、青春活力的年轻女生，还是大学生。
　　传菜员的宝宇，男，大学生，与芳芳年龄相仿，同为一组。相识两天后，说了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想让芳芳对下句，芳芳很矜持，没对。又一天，他又说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再次想与芳芳交流、探讨。芳芳还是沉默。尽管大家都闲着，他俩也闲着，芳芳寡言少语。此后，男生宝宇就和芳芳保持了距离。
　　黑子听不懂这些，也不想懂。在服务行业里，谈什么文绉绉的湿（诗）的干的，谈菜品、色泽、味道，谈品种繁多的美食，谈有条不紊上菜，才是妥妥的正道。
　　黑子也曾问过芳芳，大学学的是什么，出来干啥？芳芳一笑，眼睛一闪一闪的，正好大家忙活起来，芳芳没回答。
　　下午，黑子又忍不住说，该早点去学校，准备准备，早点回去好。
　　这次芳芳却说，我不是大学生，临时在这里打工。芳芳说话时平平静静的。
　　啊！黑子嘴巴被什么大大地撑开，半天没有合上，结结巴巴问：你，你，你说，你说什么？芳芳又重复了一遍。
　　芳芳不是大学生，黑子打死也不相信。黑子怎么看芳芳都是大学生。大学生就是芳芳这个样子。
　　我不相信，你撒谎。黑子说，声大得出奇、夸张。好在此时没有顾客，也没有同行在身边。“真的，为顺利应聘临时兼职，我就打扮成学生的样子。”芳芳说。
　　哦，真的？真的！你就在这里干，长期干下去。黑子说。
　　我也要走了，后天走，春节放假不回家，在这里打打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芳芳继续解释。
　　我已结婚了。芳芳说，要还房贷、车贷。
　　又一声“啊！”黑子被一连串意外震得木木的，有点怀疑人生。
　　不信，不信。骗人，骗人。黑子喊。
　　真的，真的，真的。芳芳也在喊，让人不知是真是假。
　　黑子认为芳芳在演戏，人生如戏，他想与芳芳配合。
　　你老公忍心让漂亮的媳妇打工？黑子质疑，我可舍不得呀。
　　打工算什么？他还打我，就这么一拳头一拳头地揍。芳芳举起小拳头在空中一下一下挥舞。
　　尽管认为是演戏，但黑子还是抖了一下，仿佛被黑色的拳头狠狠地捶打，疼疼的。
　　那可不得了，不得了，黑子连连叹息。需要我帮忙吗？需要说一声。
　　我受得了，习惯了。芳芳平淡中有一股平静，没有黑子想象的那样凄凄惨惨戚戚。
　　听到芳芳起起伏伏的人生经历，黑子有点受不了，如同在梦中一样迷茫，他真希望这是梦。昏昏沉沉、迷迷茫茫的黑子，几次差点传错菜，被主管恨恨地白了一眼，拉回到现实。
　　两天的时间太短，一下子飞过去，芳芳要走了，黑子有点舍不得。心中五味杂陈。
　　芳芳脱掉工作装，一身淡雅的衣服，窈窕的身材，飘逸的头发，貌若天仙，大大方方，拉着皮箱走了。
　　临走，芳芳与黑子握手道别。纤纤红酥手，柔弱无骨，黑子五个手指头仿佛被融化似的。芳芳走向厂里还是去大学读书？黑子不知道，但他更一厢情愿认为，芳芳一定去了鲜花遍地、窗明净几、书香袅袅的大学校园。
　　当黑子说传菜员芳芳时，有人说是大学生，有人说已结婚，在厂里打工，来兼职的。
　　争得很激烈，热火朝天，好像说得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