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新虹
　　贾平凹曾坦言自己不善言辞，不善交际，喜欢独处。对他而言，最自在的莫过于两件事：行走于西北的苍茫大地，或隐居于自己的书房。独处，是为了不陪他人演戏。他在《自在独行》中这样写道：“真正的独行者从不把自己的任性展现于人前，正是因为他们能看清时势，不与之争辩，只是默默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旁人又有什么要紧。”这位有着“文坛老农”之称的当代著名作家，是一位清醒的智者，更是一位深沉的独行者。
　　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没有人天性喜欢孤独和寂寞。只是有些人的热闹并不是灯火灿烂，而是内心的安宁与独行的自在。《自在独行》为贾平凹40年间的散文精选集，内容取材广泛，“都是我生命中所体会了的东西”。作者以一个独行者的身份，从孤独、行走、生死、天地、人文等角度展现了自己坚守灵魂的独行，也通过一个个小故事，将孤独的真谛传达给每个孤独的行路人。
　　翻开这本书，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作者内心世界的大门。这些文字不事雕琢，却处处透露着作者真挚的情感和其特有的处世态度。他写母亲的纺车声、父亲的背影、小学时的启蒙老师，一直谈到病中的顿悟、读书的痴迷，看似琐碎，却不失框架清晰。他以这些平淡的经历，循序渐进地告诉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将“孤独地走向未来”。每个人在本质上都是独行者，最核心的生命体验，如死亡、病痛，离别、恐惧、渴望等都只能独自承担。
　　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身不由己。《百年孤独》里说：“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贾平凹说登门造访的敲门声让他不堪其扰，但身处人群，难免需要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经历过世态炎凉，“已经不再那么慌张”。当身边的人都忙于追逐、占有、攀附时，他选择了后退一步观察与思考。“人的一生，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与其费尽心思取悦别人，不如自在安静地修行自己。他倡导以一种置身事外、默默看世界的心态，沉淀下来，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去独行。
　　对孤独的人来说，旅途是心灵的归程，也是收获自在的基本途径。他行走在西北的沟壑山川间，在《秦腔》《走三边》《五味巷》《黄土高原》等篇章中，以脚步丈量土地，以文字叩问文化。孤独于他，不是寂寥，而是沉淀。正如海明威所言：“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我们必须学会忍受孤独和疲惫，然后坚定地向前走。”静定而后思远，这看似孤独的行走，恰是生命最为丰盈的馈赠，因为当外在的喧嚣被屏蔽，内在的声音才会清晰可闻。
　　他笔下的自然万物，皆有灵性。一石一木、一鸟一兽，都成为他深情抒写的对象。《说自在》中，他写道：“到大海观潮，进深山赏林，世界才是和谐的一统，人的兴趣才是多变的丰富。宇宙之中，万事万物，既能生存，便有赖以生存的价值。”即便是揽天下雄风的苍鹰、集天下色彩的凤凰，栖居时也不过占一根树枝。人生短短数十年，该自在就自在，该潇洒就潇洒，各自完满自己的一段生命，这就是生存的全部意义。贾平凹的“自在”，不是放纵，而是对生命本质的接纳，存在即合理，各得其所，各安其命。
　　贾平凹为文尚“真”，《自在独行》亦如此，不矫饰，不浮夸，唯有对生活的诚实观照。他没有教人如何逃避孤独，而是让人学会与之共处。孤独不是缺陷，而是一面镜子，照见最真实的自己。如叔本华所说：“只有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完全成为自己。”
　　独行，是心灵的隐居，也是精神的远行。在众声喧哗的时代，贾平凹的《自在独行》像一贴清醒剂，提醒我们：真正的自由，不在于逃离人群，而在于在人群中依然保有独处的能力。愿每个孤独的行路人，都能在自己的路上，遇见更辽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