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4版
发布日期:2025年09月1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字体:
放大 缩小 默认
朗读:
并非串起文明的珍珠
高海涛
文章字数:1450
  洋洋四十万言的《众神之河》,是于坚沿澜沧江—湄公河从源头到入海口一路行走的结晶。这部交织着地理探察、人文沉思、诗意想象与哲学追问的厚重散文,让江河奔涌的活水与两岸绵延的风物,共同滋养了他深邃的灵感。他凝视人类,叩问大地,仰望天穹,以文字锚定自身在世界中的坐标,更倾吐着对人生况味与时代命运的切肤之思。
  这般深刻的追寻,早已悄然褪去了寻常风光游记的外衣。君不见,夏坚勇的《大运河传》如长河奔涌,王若冰的《渭河传》似大地沉吟,奥利维娅·莱恩的《沿河行》亦如静水深流——它们正列阵于文学的河岸,高举臂膀,为真正的散文正名:散文的使命绝非仅为物象抛光镀彩,其精魂在于廓清迷雾、澄明本质。
  河流并非仅以水线串联起文明的珠玉。其奥秘在于,与大地的特定交汇处,河流以其生命之水,孕育并催生了文明本身这颗璀璨的珍珠。
  澜沧江—湄公河如同古黄河,其源头如根须蔓延,入海口似华盖舒展。大河的源流从来是众水汇聚的奇迹,其入海处亦如千川归海般壮阔,它所滋养的土地也因此获得了最辽阔的延伸——这姿态,宛如一棵根系深广、树冠参天的巨木。
  然而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河流那古老而神圣的孕育之力似乎在悄然衰退。无数江河步入“更年期”,徒留河床,不见清流。或许,河流在上中游地带,已然变异为另一种哺育人类文明的形式,譬如以电力之名,点亮现代星空。
  人类逐水而居的天性亦随之迁移。城市纷纷转身,从河岸走向海岸,从古道走向公路、铁路的喧嚣之侧。不妨说,是纵横的公路、蜿蜒的铁轨、无垠的大海,共同生育了现代人的栖居地图。
  高铁便是这一变迁最鲜明的注脚。它在我们视野的地平线上,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出一座座新城。犹记京沪高铁初通之际,沿线站点皆如孤岛,远悬于城市中心之外。而今,高铁站已然成为城市蓬勃跳动的“第二心脏”。多年以后,史笔或会如此勾勒:“纵横交错的中国高铁,串起了一座座繁华的明珠之城。”但若要论“诞生”之功,恐怕寥寥无几。
  文明的格局在变,文明的母体亦在更迭——由古老奔腾的河流,转向了公路、铁路、大海与高铁交织的现代网络。人类似乎已不识河流,淡漠了它的存在,更忘却了它如何如慈母般陪伴人类蹒跚走过文明的新生与蓬勃的青春期。这个关乎我们生命源头的宏大命题,在高铁与汽车的呼啸疾驰中,被轻易抛掷于遗忘的烟尘里。于是,我们只觉光阴飞逝,身心俱疲。
  须知,除却河流所孕育的文明具有大地血脉的体温,其他由机器催生的所谓“文明”,或可称之为“流水线文明”——它们高效而趋同,却缺乏独特文化精神的深度积淀。试看:黄骅娘娘河畔的古贡冬枣林、老唐河故道里献县的桑椹、肃宁的梨、清凉江畔的泊头鸭梨……一条大运河,纵使水流枯竭,却如盘古开天辟地后,将其昔日繁华的码头,凝练成独特的美食,依然滋养着两岸生灵。单说南运河一线,从南至北:吴桥的酒头酒、连镇的烧鸡花生米、泊头的十里香酒、东光的观州香油、南皮寨子的醋、沧州的羊肠汤……更有那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沃土的武术、落子、沧县木板大鼓、吴桥杂技——这些饱含地气与人气的精神瑰宝,都曾是河流文明血脉的搏动。
  这些曾被时代烟尘遮掩的精神光点,如今正被重新发现。当“流水线”高效复制城市的同时,人们也开始注重在城市骨架中安放灵魂。
  譬如沧州,公园与水系如翡翠般日渐增多,而以“文化八仙桌”为代表的精神产品,正悄然在古老文明的根系之上抽枝散叶。
  更有意味的是,灵动的水系与葱茏的公园,已然成为丈量城市楼盘价值的无形标尺。
  河流并未远去,它正悄然嬗变,以湖泊水系的崭新形态,成为孕育人类文明升级版的温床——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文明之根,终需深植于流动不息的生命活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