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不断的几场秋雨后，天气直转寒凉，也刚好不久就是父亲的生日，给他买件开襟毛衫吧！
　　站在这座西北地区最大的羊毛衫商城里，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毛衫真是琳琅满目，是先斩后奏直接买下，还是把选中的拍照发去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我犹豫不决。因为给父亲买衣服，是一件简单却又很难的事情。
　　父亲不高不矮，不胖较瘦，军人出身的他总是背脊笔直端正，买衣服只要说出身高体重，不必到场试穿，店员推荐的号码绝不会出错。后来，父亲年纪大了，他的腰板不再那么挺拔，步履不再那么矫健有力。他越来越喜欢穿宽松些衣服，也不难的，选大一码的也行。
　　难就难在父亲对衣服的颜色、样式是有讲究的，一般衣服很难入他的法眼。每次我们给买回去，他都是“我有衣服，你们买的那些我不喜欢，放那也是白放着，不要再浪费钱了”。母亲也说：“你爸难说话，以后不要给他买了。”
　　那时候的父亲对穿衣确实有一定要求，他常说穿衣服要朴素大方、整洁得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父亲还上班时，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西装都已普及，但父亲还是他一直不变的藏蓝色或灰色中山装。记得那一次，他的一位老战友说他：“都啥年代了，该改变一下穿衣风格了，难道你年底去北京汇报工作时还穿你那发白的中山装呀？”那次后，父亲终于脱下穿了几十年的中山装，买了一件偏正装样式的黑色夹克衫。
　　那时候的我，碰几次壁后也就不再买了，以为父亲柜子里真有衣服。直到有一次，看见母亲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台给父亲缝补破损的毛衣袖口——那是一件父亲穿了十多年的毛衣，袖口的线都磨断了，毛衣早被洗得松垮，哪还有什么保暖效果啊？这才明白，父亲“讲究”确因他喜欢那些简约、庄重的服装，但最主要是他一生节俭的习惯和不想让我们花钱的小心思！
　　后来再给他买去衣服，父亲还是没看就说不喜欢、不要，果断地买回来，母亲说退不了了，放下不穿才是浪费。他才一边埋怨一边穿上身。其实，父亲这一生对自己节俭到苛刻，对他人却从来都大方。前些年每次回老家，在班车上遇见熟人，他总是抢着付车费；与老同事老朋友聚会，他也总是提前悄悄去结账。我们有时笑他，人前大方人后抠。他总是笑笑，衣服有啥多少哩，够穿就行！
　　在商场看了一圈后，我基本选中两件，一件灰色有深浅菱形块暗影的，一件藏蓝中带点墨绿的，都是他喜欢的简约风格。讨价还价中，我想还是把两件拍视频发去让他选择，可是发去后没回音，就又打去电话。
　　“谁让你买衣服，柜子里还有几件毛衣哩，我都多大年龄了，还能活几年？衣服穿不烂放那儿不浪费吗？”果然电话一接通，他劈头盖脸一通斥责。我知道他不会说要哪件的，即使他不说，在对他穿衣的长久观察中也慢慢摸清了他的喜好，能从他的话语中知晓他是不想让我花钱还是确实不喜欢。我选了那件藏蓝中带点墨绿的。
　　我给他发去微信：已买，拿的是像藏蓝又像墨绿的那件。这一次，他很快就回过来：买了就买了，以后啥衣服都不要再买了。
　　我离开了商场。新雨后蔚蓝的天空，那么的博大高远，朵朵洁白的棉絮不时从无边的天际飘过。我想象着父亲抱怨中带着欢喜试衣服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