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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2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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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开端
李中合
文章字数:2939
  我出生在洛南的洛源农村,受环境条件限制,读书实为不多,而且多是文学方面的,很单一。可恰恰是这份单一的文学浸润,促使我后来走向文学艺术教学之路。我的祖辈、父辈,虽是农民,但都读过书,知道读书明理的道理,并希望耕读传家,闲暇时,他们总爱翻翻看看。家里有个四格黑长柜,装满了各种书籍,可惜后来散落丢失了,我没能有幸研读这些藏书,只见过几本线装书,如《薛仁贵征东》《薛仁贵征西》《诗经》(朱熹注本)和《金匮要略》等。
  我发蒙读书,是从上高小开始的,那时十一二岁,也并非主动而为之。爱上阅读,是缘于父亲的一次夸奖,他曾在我的家人面前称赞对面村里一位比我大十来岁的青年人,说他读繁体字竖排本,读得如何好,还说他讲的故事又如何生动。父亲小学毕业,也喜爱诗文,夸奖人时完全是“眉飞色舞、赞不绝口”的欣赏样子。我猜不透他是在激将我,还是真的高兴他发现了一个在读书上如饥似渴的年轻后生!我听了不禁产生出严重的嫉妒情绪,内心发誓:我就不信他能读,我就不能读,他能讲,我就不能讲!今天看来,是有点不自量力。正是“彼,人也;吾,亦人也”的想法在作祟。我当时想,自己虽然识字不多,但可以边读边问、边查字典,应该没多大问题。于是,就请父亲找出《薛仁贵征东》。那是一本演义故事,竖排本,绵纸黑字。我就这样一行一行地正儿八经读了起来。
  刚开始阅读时,的确有困难,满纸繁体字中,像拦路虎一样挡在面前。读一段,只能隐隐约约知道点,要根据前后文判断,才能慢慢明白小说的意思来。为了证明自己,我不气馁,也不停歇,边问边读,耐着性子把《征东》读完。薛仁贵穿的那一身破旧白袍子,一顿能吃二升炒面的饭量,右肩扛一根大柱子,左边还要拗个檩,搂抱假薛仁贵时竟搂坏人家三根肋骨。薛仁贵力大无穷、神奇无比的英雄形象给我留下了强烈印象,并让我产生出浓厚的阅读兴趣。每读一段,就忍不住给小玩伴讲讲,直到把这本书读完。后来,我又找来《薛仁贵征西》《薛刚反唐》等演义书目阅读,不仅让我了解了薛仁贵、薛刚英雄传奇的一生,还认识了不少繁体字,为阅读古书奠定了基础。再以后,《隋唐演义》《封神演义》《岳飞传》等古代长篇演义小说也成了我的读物,终于,我争取到了父亲夸别人一样地夸我,虚荣心得以满足。
  从此以后,没有别的想法,我在强烈的阅读兴趣中前行,也逐渐入了门。
  接触诗,是上高小的时候,有一天,肚子饿得不行,因离家稍远,就去街上一位姑奶奶家蹭饭。姑奶奶正在做饭,我看到她家柜盖有一摞书,抽出一本,原来是表叔上初中的语文课本,翻了翻,其中有一首《社日》:“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对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这是唐代王驾的著名诗篇,虽不完全懂,但它写鹅湖山下人的幸福生活情景,正对上了饥肠辘辘的我,让我一下子充满了对鹅湖山的向往。我顾不上等饭吃,卷起那本书,一溜烟跑回了家里。
  吃了饭,我坐在大门门墩上再次翻开看,里边还有王维等人的十首诗,首首朗朗上口,让人味之不尽,我的兴致越来越高,一口气读完,爱不释手。其中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岳飞枪挑小梁王》《社戏》等小说散文,对我影响至深。没想到在那个年纪,我竟与诗文小说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完全得益于那本初中课本。后来的文学起步以及疾恶如仇、爱憎分明、打抱不平、爱好武术的个性,都因了这些作品和作品中的人物。那传奇故事,那栩栩如生、鲜活无比的人物,给我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把我引向了文学攀登之路。
  之前,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每天要值日打扫卫生。教室地面凸凹不平,灰尘飞扬,抬水洒了,犹是刺鼻的尘土味道。教我们的陈乐书老师和我们约定说:每打扫干净一次,就给读一篇“民间故事”。于是,大家天天打扫,天天听,乐此不疲。他所读故事中的“凉面八头儿”“猎人海力布”,也深深地触动着我。我崇尚这些怪力乱神,他们的神奇智慧和力量,让我崇拜得五体投地。这些故事直接开启了我对文学的崇敬和热爱。快上初一时,我曾借到过一部《中国民间故事》,激动万分,如获至宝,正打算奋力阅读时,却被一位脸上长满麻子的张发富老师没收了。他的理由是:先学好文化课,不许阅读课外书籍。张老师负责开会集合时吹哨子,哨子“吱吱”一声,又响又急,校园各个角落都听得见。我害怕他,一本我异常喜欢的书就乖乖地被没收了,很不甘心。那件事,不仅让我要给别人回话、赔钱,更让我失去了对许多故事的阅读。
  就这样漫无目标、漫无边际地阅读,我的词汇量慢慢积累起来,文句表达也变得规范完整,在不知不觉中,把学到的东西应用到了作文上,写得虽不算冒尖,但常常受到老师夸奖。这样越来越觉得充实、自信。
  后来读的书和文章,大多有生字拼音和注释,这大大助力了我的阅读与理解,阅读不再有太大障碍,速度也随之加快。父亲曾说:“古今中外的书浩如烟海,不计其数,读得慢你能读多少?”他叮嘱我,对于好书、好文,要细细读,不可囫囵吞枣;对杂书只要求有印象而已,方式方法上一定要注意。话虽如此,但洛源文化贫瘠,没有图书馆,民间的书也很有限,随便什么书,只要手上有书能读就很好了。我一味贪多求广,至于是否消化,从来不计较。
  我自己没有太多的书,只能向同学和朋友借,或者交换阅读。说好时间,保证不丢失、不弄坏,按时归还。靠着这样的方式,我搜集并阅读到了几十部长篇小说,比如:《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播火记》《红旗谱》《草原烽火》《暴风骤雨》,还有《岳飞传》。上初二时,还弄到了《红楼梦》分册,让我兴趣大增,眼界大开。
  上初二那年,我的语文老师张东生,蒲城县人,四十来岁,英俊帅气,西安政法大学毕业。语文课上,他既讲毛泽东诗词,还讲了《水浒传》中的《景阳冈》。他教书很有名气,果然名不虚传,他讲武松的豪气、胆量和武功的高强,简直让我如痴如醉。是张东生老师再次开启了我文学心智,让我后来认真阅读了四大名著。
  每每上课,把书藏在兜里偷着读,尽量装出听课的样子。被发现,被没收,也是常有的事。回到家,一旦有空闲,就是看书。因贪读太多,干家务就少了。可父母从来没有反对过我看书,倒是外婆不断地唠叨,说我看书是偷懒,说“看书能干啥?以后一样样种庄稼!”我不和外婆理论,仍旧一如既往。记得读初一那阵子,为了赶时间还书,吃饭时,把书摊在膝盖上,一手端碗,一手翻书。晚上因煤油限量供应,家长嫌浪费,不让晚上读。趁他们睡了,我就偷偷点上灯,把灯捻拨到最小,勉强看见就行。到了次日,咳出的痰都是黑的。农家孩子,这很正常。上初二最后一学期时,眼睛看书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使劲看,还是看不清楚。没有眼睛,看不成书,那可是很要命的事。
  听人说,洛南古城有个朱大夫看眼睛看得特好,推荐我去看看。那时候既没有班车,也没有自行车,只好徒步到洛南城。吃了干馍,又边走边问,再走了四五十里,才赶到县东的古城公社。朱先生问了情况,翻看了眼睛,说我“用眼过度,因劳损导致。”他开了几瓶西药和点的眼药水,让我回家服用,并告诫“想要恢复视力,至少一年内不能看书,切记!”归途当中,自是怏怏不快。
  从此,为了恢复视力,就暂且放下了阅读,一直到上初三,才又重新开始。
  读书是受益无穷的事,关键在于一个“遇”字,是否能遇到好书、好文章、好家长、好老师,尤其是发蒙时期,这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我有幸遇到,因而我读书的开端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