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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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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缝隙那抹绿
张金霞
文章字数:1178
  这石条阶梯,不知走过了多少次,直到今天中午才偶然看见它们。就在那石阶的缝隙里,挤挤挨挨地,长着几簇小小的不知名的蕨草。石阶是苍灰粗砺的,被无数步履磨得中心微凹,泛着冷硬的、属于合成水泥与岩石本身的光。那只是极细、极深的一道缝隙,看去是容不下什么柔软生命的。可偏偏,就在这坚硬里,竟挣出这样一片绒绒的绿意来。
  那绿是说不好的,不能说是盛夏那种饱胀的、火辣的浓绿;也不全是初春那般怯生生的、透明的鹅黄,是介乎二者之间的一种颜色,像是将一滴极淡的黄绿颜料,不慎滴入了一大盏清水里,氤氲开来的那种嫩,那种润。在冬季的寒风里,周遭的桃树、樱花、银杏等树木只剩筋骨嶙峋的枝丫,草皮是黄绿相间的焦茶色,连常青的松针也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倦意,蜷缩了起来,极目世界都是疏朗萧瑟的枯笔。偏在这一片萧索灰白的基调上,这一点点绿,就成了一个温柔的破折号,一个意外的、却无比坚定的注脚。
  我蹲下身,凑近了看,掏出手机将此刻定格成永恒。午后的冬阳,金子熔化了似的,软软地流下来,正巧覆在这石阶上。那几簇蕨,便整个儿被浸在这暖融融的光瀑里了。光线是有重量的,我能看见那薄薄的、蝶翅般散开的叶片,被照得几乎透明,叶脉丝丝缕缕,像婴儿掌心最细的纹路,精致得让人不敢呼吸。叶的边缘镶着一圈极细的、茸茸的光,于是那嫩绿便化开了,泛着一层碧玉似的、微微的鹅黄。它们那样小,最高的也不过一掌,却从缝隙里各自拼命舒展着,每一片小叶子都极力地向外探着,承接着这冬日里最慷慨的恩赐。没有风,它们便静静立着,像是沉浸在一个金绿色的、安详的梦里。
  这缝隙,想必是它们的全部世界了。底下能有多少泥土呢?或许只是一些风吹来的、雨带来的微尘,经年累月,积了薄薄一层。它们那纤细的、想必也是坚韧的根,便在这几乎不存在的“土壤”里,向下探索,紧紧抓住石缝中任何一点贫瘠的“厚土”,将自己安家在这。它们喝的水,大约是夜里的寒露,或是偶尔一场冷雨溅进的湿气。它们过的,是这样一种节约到极致、也顽强到极致的生活。
  看着它们,心里那点属于冬日的、莫名的怅然与萧瑟,忽然就松动了。我们总爱赞叹松柏的常青,歌咏梅花的傲雪,觉得那才是对抗严寒的英雄。可这几株蕨,它们不“傲”,也不“斗”,只是静静地、趁着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从一道无人问津的石缝里,伸出自己小小的、鲜嫩的掌叶,来触碰一下这温暖。它们的生命,不是对抗,而是一种柔韧的、本然的“存在”,在这满目萧条里,便已是最嘹亮的歌了,亦如周边校园学生那朗朗上口的晨读声、课间操那顽皮孩童沸反盈天的嬉笑打闹声。
  阳光悄悄挪了一寸,那金色的光斑便从叶尖滑到了叶心。我站起身,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我大约不会再感到真正的萧条了。因为心里记住了这几簇嫩绿略黄的影子,知道了就在某一级坚硬的石阶缝隙里,有一些生命,正做着关于阳光的、金绿色的梦。这梦如此安静渺小,却又那样磅礴大气,足以熨帖一整个冬季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