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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3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商洛山飞来一只蝶
文/图 贾永红
文章字数:3593

  肖鸿,笔名白蝶,又称蝶,一九七四年生,作家,新疆昌吉市政府公务员。
  商洛山里的一只蝶
  和蝶相识,缘于新浪。似在某年某月某个日子的某个时刻,她真的就像是一只翩然展翅的蝶,飘落在了我种植的那一片花园里。蝶说:“咱俩个是近老乡哩!”
  “是么?”我轻描淡写地敲了两个字,点开蝶的头像,原来是个大美女。再看资料,果然写得清楚,和龙驹古寨相关。
  “看你年龄不会很大,你咋就到新疆来了?”我问。
  “我是跟我妈来新疆的。”蝶说。
  那天,我们网聊了好久。说起商洛,说起丹凤龙驹古寨,蝶时而开心地笑,时而又不禁唏嘘。看得出,蝶的思乡之情很浓,很浓……
  “故乡,永远记在我心中”
  “你愿意听我与故乡的故事么?”蝶打开了话匣子。
  我“嗯”了一下,于是有了以下的文字,是蝶隔屏向我娓娓道来的——关于她以及她对故乡的概念。
  “我是丹凤人,其实更是新疆人。我是在父亲被下放的地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的一个农场里出生的,记忆中,我知道那是一个孤僻寒冷人烟稀落的地方,长达4个多月的冬天,一推开门,近处是雪,远处是雪,白茫茫的,伸展到了天边。这样的天气,即便是想去附近人家窜个门儿,谝个闲话,也不容易呢。厚重的雪覆盖着树木、房屋、庄稼地;如果遇上好天气,天空中那片蓝还会为这里带来一些明快,但新疆冬天的天空总是阴沉着,让人摸不透它的脾气。每在这样的夜里,我母亲都会在煤油灯下纳着鞋底,时不时叹息,诉说丹凤此时的麦子在地里还是绿油油的,街道人来人往,一个冬有吃不完的柿饼、红薯、板栗、核桃,而这里,只有吃不完的白菜、土豆,顿顿吃,天天吃,吃得土豆发芽,白菜发霉,翻过年到了春天继续吃。在死水一样沉寂的日子里,她有时无缘无故地朝着父亲和我发一通脾气,怨我们拖累,使她沦落到这个偏远荒凉的地方。
  “由于母亲的思乡病越来越严重,在我临上小学前的冬季,我们全家动身,转了几趟车,坐上开往陕西的列车。那个时候我是最开心的,一路上欢呼雀跃,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断变换的景色,这段路程就是在对前方未知的企盼和渴望中度过,以致可以忽略似逃难人群的混乱拥挤,忍受车厢座椅上臭虫的猖獗骚挠。
  “终于,经过了三天三夜,我们下了火车,在西安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和西安的表哥表姐们一道坐上敞篷的汽车,向丹凤的方向飞驰而去。妈妈和我坐在驾驶室里,正值青壮年的哥哥姐姐坐在露天的车厢里,绕过蜿蜒曲折的秦岭山脉,不知拐了多少弯,在星星稀稀落落出现的时候,才到了婆的家门,此时我们已被颠簸的疲惫不堪,腿脚像踩着一团团的棉花,再看哥哥姐姐们,顶了一头的雪霜。进了家门,婆和舅母喜滋滋地升起炉子,扯起风箱,做了一顿热乎乎的糁子面。我们唏溜唏溜地吃完,身体寒气渐渐褪去,才开始端详婆、爷及家里的变化。
  “记忆里的丹凤县城就两条主街道,我爷家在龙驹寨东街,街巷很小,男娃子玩铁圈,从这头就能滚到那头。老街陈旧,但古香古色,绿苔围绕着矮墙,青砖灰瓦,雕梁画栋,两侧檐角伸出优美的弧线,向上翘起,古老简约的门板上,重重叠叠地粘满斑驳泛黄的残画碎纸,青石板路被岁月磨蚀得凹凸不平,门户上悬挂着金灿灿的玉米和红彤彤的辣椒,这条刻满了岁月瘢痕的街道在我的眼里却是幅五彩缤纷的图画。街道虽小,各行各业的人手却一样不缺,小卖部、醋坊、豆腐坊、理发的、卖锅盔的、编竹器的、卫生所热热闹闹地挤在一条街上,更别说走街串巷挑担子卖杂货的,使这条本不宽敞的街道熙来攘往,倒也热闹。
  “我对这里所有关乎水的事物格外感兴趣,我和姨姨们提着一筐的衣服去丹江河边洗衣服,即使冰凉的水冻透了手,我依然洗得兴致勃勃,学大人们样儿抡起棒槌,一下一下敲得有力而有节奏,白色的泡沫拥挤着、欢腾着钻石觅缝,又被哗哗的流水带向远方,也许是被人打破了安宁,不时会有小鱼儿或小螃蟹钻出石缝仓惶逃窜。
  “其实那时的丹凤并没有像妈妈说的那样富裕,吃不好、穿不暖的人不在少数。山多地贫,许多人家要靠做小卖买糊口,衣衫简陋,有的人裸着的一双脚上还穿着草鞋。我是新疆的娃,喜欢吃面食,可家里没那么多的白面。外婆家的对门刚好是家卖炉齿面的,面出锅时,面里金黄的豆腐、豆芽,碧绿的青菜和红亮的油泼辣子,色香味很是诱人。那些卖木柴的山里汉子、担脚汉、麦客、小商贩,经常会在这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吃得额头沁出汗珠,脸色红润,浑身又长了力气,方心满意足地离开。记忆深处,是在某天晚上,突然觉得前胸贴后心地饿,连睡意也没了,可锅里早没了饭,婆踮着小脚,走到对门给我买来一碗炉齿面,热乎乎地吃下,胃立即有了着落,一觉踏实地睡到了天亮。
  “龙驹寨人并没有被生活的贫乏泯灭了激情,而是将日子过出了火一样的朝气和热情。在新疆,年只过个七天就偃旗息鼓了,而老家丹凤人却要从年前半个月过到正月十五。还未到春节,就能嗅到年的气息,即使一年的生活怎样克扣节俭,也要在一个年里放开肚量,尽饱尽兴地嗨吃。从正月起,大人们就舍弃了苞谷糊汤、浆水酸菜,开始煮肉,做肉冻,蒸花馍,桌子上不仅是七碟子八碗,而且色是色,形是形,味是味。婆手极巧,堪比工匠,她能将馍做成鱼、兔子、鸟,还会做高高的枣山馍,一团团的面,在她的手里捏出祥云的形状,每个花形安一个红枣,垒起一座高高的小山,宛如重重的云层一样。这样的花馍,我爷都会放在堂屋的祖先牌位前,毕恭毕敬地供奉。我爷是个少有的抠门的人,除了过年头几天,他会将所有食物锁进一个黑木柜子里,舍不得让我们吃,更舍不得自己吃。待他出了门,婆就立即开锁揭柜,偷偷地拿给我们。我们都知道,所有的粮食都是爷用一把铁锹、一把镢头起早贪黑种出来的,爷心疼情有可原,因此我们从不敢在他面前浪费一丁点的粮食,哪怕是一粒包谷籽。
  “爷和婆从未离开过丹凤,去世后,埋葬在自家的庄稼地旁,守护着祖辈留下的田地。其实同他们一样,大多数的丹凤人,似乎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即使外出的人,不管他看过多少地方的云,走过多少地方的桥,喝过多少地方的水,爱过多少地方的人,他们的根,仍然深深地扎入这片土地,多少年后还会迷途知返,因为这儿有一片属于他们的永远的精神家园。我自己就是个例子,尽管人在新疆,但精神的归宿,早已留在了龙驹寨,留在了商洛。”
  为了远方的亲人
  蝶先后在故乡完成了小学至中学的学习,当年的小女孩已长成婷婷玉立的少女,家人考虑到她的未来前程,让她必须返回新疆,考取“功名”。至今,蝶还记得离开老家时的情景,爷和婆早早就起床了,给她做饭和打点行装。其实,蝶也醒来了,只是想在婆的土炕上再赖一会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从老房子到丹凤汽车站,也就是几百米的距离,蝶一步三回头,磨磨唧唧的。回望老屋,它的存在,依托了一棵树、一口井、一个小院,还有一只打鸣的公鸡和另一只下蛋的母鸡。这些老家的标志,存在于蝶的思想里了,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她谝起来依然如数家珍。
  之后,蝶不负家里亲人所望,考取了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后顺顺当当当了公务员,被安排到昌吉市就业局上班,在办公室担任秘书。为了适应秘书工作,她自考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并以优异成绩结业,让她在工作上如虎添翼。这或许是应了商洛一句俗语:“商洛自古出文人”蝶的文采很快就“显山露水”了,不仅公用文书手到擒来,而且时不时会在昌吉日报、新疆日报发表文章,局领导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女才子啊!
  蝶属于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子,肯学、愿学、自信心强,老同志传帮带是一方面,关键是她能吃苦,一门心思用在工作上。她想用一个大大的成绩单给老家的亲人报喜,为了故乡人脸上有荣光,她必须比别人付出几倍的努力。所以,她从来都是早出晚归,在办公室里除了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还主动向老同志学习,干中学,学中干,小到“豆腐块”,大到领导讲话、工作总结等等文字,在别人心里枯燥乏味,但蝶总是不厌其烦,干得有滋有味。领导们都知道这个陕西女娃不但长相靓丽,而且吃苦肯干,是那种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人,数年后就能独当一面。再后来,档案科的老同志退休,领导想到了蝶,问她是否愿意管档案?蝶说,组织让咱干啥咱就干啥,我会让领导放心的。
  蝶对工作一直敏锐欢欣如少年。她养成了勤于记录的好习惯。这个爱好归功于老家的爷,爷在她上学的时候就常对她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再就是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无论是写作或是管理档案,遇到问题她总是举一反三,追问自己许多个为什么。所以,局里的档案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取存方便,许多关乎人生命运的档案,经她手发挥了作用,许多人为此心存感激,要感谢她,但都被她婉言谢绝。蝶说,咱商洛人厚道、真诚,施恩不图报,图的是做人的良心。我听她周围的同事说,从蝶那里,总能获得满满的正能量。
  蝶是个热心的乡党,大小事儿只要她能办到的,都愿意为乡党排忧解难。她说,乡党们来新疆都不容易,亲不亲故乡人,我只想为大家尽一点微薄之力。虽然我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丹凤人,但我内心仍然执拗地认为,商洛乃我故乡,我的灵魂有一半就定居在那里,和那里血脉相连,和爷、婆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