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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12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七七
何本菊
文章字数:1737
    我是一缕游魂,不知来路,不知归处,全因心中祈愿未满,这才逗留地府,不得转世。
    孟婆说,除非有人解了我心中的祈愿,我才可以重新投胎。说这话的时候,她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竟然还多了几丝悲悯的意味,让我好生疑惑。可是,无论我如何软硬兼施,她都只给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愣是不肯多吐一个字。
    不过,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孟婆还是比较仁慈地提醒了我一下,“七七,记住,你只有49天!如果49天满了,你还没有找到心中祈愿未满的原因,那你的魂魄便只有烟消云散了”,并且还赠送了我一个“泪滴”状的吊坠,据她说,当我祈愿已解,吊坠里面的眼泪就会自动消失,这时候,我就可以再入轮回,转世投胎了。
    鉴于孟婆的守口如瓶,我对祈愿未满的原因毫无头绪,因此,我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回到我的尸身跟前,慢慢查。
    这是一所破旧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房屋正中央停放着一副薄棺材,棺材前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一些水果之类的祭品,还有一张黑白的年轻女人的照片。看样子,这就是我生前的家,我的尸身就装在这副棺材里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一脸悲痛。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男人,他一直守在棺材四周,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他的脸上满是尘土,眼睛里也布满血丝,胡渣子满脸都是,最要命的是他的神情,有种死灰般的决绝。这个表情,我很熟悉,在地府里遇见的自杀的鬼魂,都是这个模样。他,应该就是我的丈夫吧。虽然我记不起他的存在,但是那种深到骨子里的悲恸,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静静,你等着我,很快我就会来找你”。喃喃自语的他,声音很低,我静心才听清自语的内容。“找她?”找我?原来他真的打算来找我,已经存了轻生的念头。刚想到这,心口一阵剧痛传来,记忆中的某些碎片也慢慢清晰起来:他是我的丈夫,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相伴三十余载,我们很少红过脸;曾经的他,彬彬有礼,帅气绅士,何曾有今日的颓废模样?
    正念及此,突见一个小小的三四岁的糯米团子跑了过来,差点撞上了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撞到我,只是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爸爸,爸爸,小恐龙的妈妈不见了,快帮我找找”。小孩子特有的酥酥的甜音,就像一道闪电一样,一下子劈中了我的脑门,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小团团。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今后他怎么办?不,老公,你不能来找我,不能。如果连你也走了,团团怎么办?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他该怎样活下去?半夜醒来找不到爸爸,饿了找不到妈妈,谁来照顾他?正在我声泪俱下之时,一对鬓已发白的老夫妇趔趄地扑过来,“静儿!”此种悲痛,非至亲父母不得有。爸妈如此年纪,还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何安?爸妈,老公,你们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也照顾团团,这样,我才安心呀。
    可是没人听得到我的声音,没人听得见我的呼唤,我就像一团被隔离的空气,没人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就这样,我在这里游离了六日,浑浑噩噩,一会儿似乎还活着,一会儿又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世间一日,地府七天,距离回去的日子只有一日了,可是吊坠里面的眼泪并没有消失,看来,我的祈愿还是未满,有什么是我忽略了的呢?死因,对,死因,我为什么会死?这才是造就这一切的恶源。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酒驾?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正在我忖度之际,突然一阵大吼,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么颓废的老公竟然拽住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摁在墙上,大声质问他。“原来,我是死于你的酒驾。是你让我夫妻分离!让我母子分离!让我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切都是你。那么,就让你来结束我的痛苦吧,让你也尝尝死别是什么滋味!”凝神之际,我祭出了我的灵元,以此永不超生的代价来剥夺他的生命。但是,在最后之际,我放弃了。透过天眼,我看到了他的父母,那是和我父母一样的眼神啊,一样的盼子平安的眼神。我下不了手,因为不忍看到又一家人的死别,不忍再次见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悲凉。老公也一样,选择了原谅,因为不忍这样的死别再次上演。
    世间7日,地府49天,吊坠中的眼泪已经消失了,我也到了要真正离开的时候。老公原谅了酒驾的小伙子,我知道,他不会再来找我了,他已经明白了生的意义,不仅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所爱之人负责。而那个小伙子,在我灵前忏悔了很久很久,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相信,他再不会酒驾了。活着,之于他,是惩戒,更是恩赐,他会好好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