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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5月0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洛源的味道
文/图 刘剑锋
文章字数:4549
洛源人在家门口的青石上打洋芋糍粑
过豆浆

洛源街头的豆腐干
小镇桥头,洛源的小吃应有尽有
          
    海拔1350米的洛源,被高山夹峙的是窄巴巴的田坎。但是,洛河水滋养的土地从来都是那么慷慨,同样流金泻银,它们把一把把的庄稼植物交给洛源人,让洛源人的巧手有了发挥的天地。于是,洛源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幽远绵长、从来不会老去的味道。这些味道与洛河水一样,源远流长,涓涓不息。
    豆香的味道
    虽然失却了往日的喧嚣,但洛源镇依然没有能够走出人们的视野。在城市和乡村,很容易就能够看到洛源的影子,闻到洛河水的气息。譬如洛源浓浓的豆香味。
    这是秦岭深处让你回味不尽的味道。
    洛源属典型的高寒山区,年平均气温较低,农作物生长期较长,这儿也就成了大豆、洋芋生长的乐园。
    优质的大豆,洛河特有的水质,造就了洛源的豆腐和豆腐干。不,还有别的:那些古老的制作手段。与其说洛源人做豆腐的工艺是老祖宗留下的一道朴素而原始的流程,不如说这是能够让洛源人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一道古朴而质淳的风景。
    把洛源的大豆用洛河水泡好,打浆,用沸水泼浆,再以细布过滤掉豆渣,在锅里大火熬煮,熬成豆浆,再分三次点浆。点浆也叫点豆腐,就是把豆腐与水分离开来。过去点豆腐用浆水,也就是做酸菜的酸水,那样做出的豆腐才是真正原始的洛源豆腐。点好豆腐,云朵一样的豆腐脑儿就漂浮在清湛湛的水里,然后把豆腐脑捞起来裹进豆腐包,均匀地压,压出水去,白里透黄、柔嫩鲜香的洛源豆腐就显出了它撩人的模样。
    在洛源镇,豆腐干名闻遐迩。洛源街上人几乎家家做豆腐、豆腐脑、豆浆、豆腐干、豆腐皮。农家院落都会搭着木架,木架之上一串串晾晒着豆腐干。
    原始的豆腐干,是把点浆好的豆腐脑用一块块的小纱布分别包起来,每50块为一板,整整齐齐地排好,盖上木板,压上石头,挤压出其中的水,再解开纱布,把已经成型的小方块豆腐干丢进锅里的卤水里烧煮,然后再一块块捞出来上色。最后,用山上采来的细细的藤葽,把一块块的豆腐干穿起来,挂到杆子上晾晒,豆腐干的制作便告完成。
    洛源的油豆腐皮也是一种令人回味不尽的味道。
    油豆腐皮怎么做出来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在锅里把豆浆熬熟后,豆浆表面会结一层薄薄的皮儿,一层“痂”,把这“痂”轻轻揭下来,晾干,就是金黄金黄、松软香嫩的油豆腐皮。一锅豆浆最多只能结3张豆腐皮,再多了,豆腐就不干了,豆腐里没有了油水,会变得干涩粗粝,缺少细腻,没有质地,口感极差。
    所有工序都是原始的。似乎只有这原始的工艺才能让洛源豆腐干保持住自己独一无二的鲜嫩、香润、可口。
    洋芋糍粑的味道
    在洛南,海拔1300米以上的地方才会有个大淀粉含量多而且清新鲜美的洋芋,洛源就是。这优质的洋芋成就了洛源的另一种味道。
    洋芋糍粑是你不能忽略的美味。
    和豆腐、豆腐干一样,洋芋糍粑的制作工艺同样是原始的,同样是洛源镇一道有滋有味的风景。
    洛源几乎家家户户的院落、树下都会有一块光洁、平整的大石板。不要把它简单地理解为供人们歇息闲聊的坐具,它是制作洋芋糍粑不可缺少的东西。把洋芋洗净放在锅里蒸熟,再去皮,然后就放在这块石板上,拿出专用的木榔头来砸。这是一个需要力气和时间的活儿,因为不仅一定要把所有的洋芋都砸烂,砸成黏黏的糊状,而且还不能起泡,榔头带起来的必须是银白中泛着淡黄的、能够拉扯得好长的那种细细柔柔的样子,这个时候,洋芋糍粑就做成了。榔头起起落落之间是挥榔头人喉咙里发出的清脆而节奏鲜明的号子声——“嗨,嗨,嗨”。伴随着号子声,是榔头砸在洋芋团上同样节奏鲜明的声响。这样的声音在流逝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间断过,就像这从未间断过的洋芋清香、洛源人古老而淳朴的生活。
    洋芋糍粑必须是现做现吃,早上做的,放到下午时分,洛源人都会坚定地以为不新鲜了,要倒掉的。
    糍粑砸成了,只完成了一半的工序,另一半就是做出独具洛源风味的汁子:在用西红柿、辣椒、葱末、蒜末混在一起烧制汁子时,必须要加入藿香、百合、南瓜花这少不了的三种佐料。南瓜花必须是刚开的时候采摘下来,晾干捣碎才可入料。
    糍粑打好,汁子做成,就是吃了。用铲子把洋芋糍粑铲进碗里,浇上汁子,浇上油泼辣子,一道地道的洛源洋芋糍粑才大功告成。吃一口,那种清爽香软、光滑清凉、又酸又辣的味道,会让你记住洛源,记住洛源地老天荒的味道。
    洋芋糍粑的吃法可不仅仅只此一种,它还可切片入盘当凉菜下酒,还可以做丸子,可以油炸。
    不要忽略洛源人吃糍粑的那道风景。洛源人喜欢坐在门墩或者庭院的树下,端着大碗,看着满地跑的猫狗牲畜,听着洛河的水声,让树叶间清亮的阳光洒落在碗里,张开大口,这个时候,洋芋糍粑已经不是一道古老而清新的家常美食,而是生活在那一刻给予的暖意、悠闲和爽朗,一种形而上的理念。
    还有洋芋粉的味道。
    把新鲜的洋芋捣碎磨成浆,用细布把粗涩的洋芋渣过滤掉,然后一遍遍地加清水让淀粉沉淀,加水沉淀的次数越多,洋芋粉就越纯越白越透亮,直到把洋芋淀粉的杂质全部去掉。把沉淀好的淀粉晾干,洋芋淀粉便制作成功。最后,就是制作熟食洋芋粉。把干洋芋淀粉加上适量的水,搅拌成糊状,在锅里像烙煎饼一样烙成一张张薄薄的圆饼,再切成你想要的各种形状,可以凉拌,可以汤烩,可以油炸,也可以爆炒,不一样的做法成就的是不一样的味道。
    还有洋芋疙瘩的味道。
    把新鲜的洋芋在石板上捣磨成碎末,再将其揉捏成元宵大小的丸子,可以在锅里蒸或者油炸,或凉调,或汤烩,或蘸汁,其味儿更为独特。
    在洛河朗朗的水声里,在氤氲的时光里,洛源洋芋的味道挥之不去。
    十三花的味道
    走进洛源农家,如果你有足够的口福,可以品尝到洛源独有的“十三花”。
    清代人张英曾在一篇文章中说:“饭有十二和,菜有十三花。”因而,十三花非洛源独有。大西北有回族的十三花,大西南有羌族的十三花,而八百里秦川自东而西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十三花,西府有,东府更有,临潼、大荔、韩城等地同样遍地开花。
    洛源与保安之间有条古道,或许正是这条便捷的南北古道把久负盛名的关中十三花带进了洛源。
    洛南地地道道的十三花来自洛源。
    地域不同,十三花食材选料、制作方式各有不同,但无非都是以炒、爆、炸、拌、烧、蒸、烩等技法来制作。
    虽然在制作技法上承袭关中,但洛源人没有照抄。洛源人讲究的十三花是“四道底”。
    今年50多岁的蔡新元,在洛源是个有名的厨子。在蔡新元家里,我们有幸尝到他做的地地道道的洛源十三花。
    蔡新元说,“四道底”即四道菜系,每道菜系三道菜,共十二道菜,外加一碗金银汤。食材当然是洛源元素:豆腐、豆腐干、豆腐皮、洋芋、洋芋粉、荞面,以炒、爆、炸、拌、烧、蒸、烩等技法制作完成,红、白、绿、黄、黑五色交错,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老少皆宜,清爽可口,把洛源浓郁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承装十三花的,有盘碗,也有关中十三花常用的“品”,即比碗大、比汤盆小的瓷容器,用于盛汤菜。
    品尝十三花也极具洛源特色。十三花不是一次端上桌来让客人挑挑拣拣、各取所爱,而是按照色味协调、荤素搭配,一道菜上完,客人吃过,才上下一道菜;十二道菜一盘盘依次地端上来,最后是一碗由洛源的黄花菜、嫩豆腐条儿、木耳等混杂在一起的热乎乎的汤。人们喝着烧酒,依次品着一道道菜,拉着家常,说着闲话——这正是洛源人想要的生活状态:精致有序,悠闲惬意,温馨满足,亲切自如。
    荞面的味道
    洛源镇子很小,是却是个“吃货”镇。一年四季,只要走进小镇,都能够找到你想要吃的。想尝尝城里酒店的饭菜,街道两边有楼上楼下的酒店;想吃到洛源的热豆腐、荞面饸络、洋芋粉,想买到洛源的豆腐、豆腐干、豆腐皮,跨在洛河上的小桥两边,桥边小小的十字街头,俯拾皆是。
    在这里,就有荞面的味道。
    洛源多瘠薄且窄巴巴的小田块,是出荞麦的地儿。宋代大文豪王禹偁曾经在洛南写下一首《村行》诗,里面便写到荞麦:“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洛源人种荞麦是最省事的,一把种子撒下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不浇水不锄草,仿佛就没有种荞麦这回事儿。日子从指间一点点流过去,洛源人再回到这里,细细的荞麦秆已经把一粒粒的荞麦顶在带着凉意的阳光里。洛源高寒山区的荞麦并没有因为人们对它的轻慢而不去作为,在漫长的生长期里,它们一点也不敢懈怠,萌芽、生长、开花,结出永远不会让慢待它们的洛源人失望的营养丰富、带点苦味的荞麦。将荞麦去皮磨成面粉,可以做成多种美食。
    荞面饸络。洛源荞面做的饸络,绵软筋道中有着一种淡淡的涩苦味、清香味,吃起来爽滑清朗,别有一种滋味。
    荞面凉粉。洛源荞面做成的凉粉和饸络一样,有一种淡淡的涩苦味,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浇上红红的辣椒,绿生生的葱末,白净净的蒜末,看着都会流口水。
    荞面煎饼。洛源的荞面煎饼和普通的煎饼制作没有区别,只是,烙煎饼的铛锅为洛源所独有。铛锅是中间凸起四周凹下,形如斗笠,只是没有斗笠中间的尖儿。手巧的洛源人舀一勺搅拌好的荞面糊,“啪”地倒在铛锅上,拿一根比筷子稍粗的木棒,轻巧地抹上一周,荞面糊恰好布满铛锅,烙好一面,翻过来烙另一面,就是一张薄厚适中、酥软清香的荞面煎饼。
    荞面煎饼可以蘸汁吃,可以卷着洋芋丝吃,也可以切成条状炒着吃、凉拌着吃。
    硝烟的味道过后
    公元1928年6月,洛源古镇来了一支队伍。洛源有了硝烟的味道。
    领军的是唐澍。唐澍与刘志丹发动的“渭华起义”失败后,率部向秦岭山中撤退。1928年6月25日来到两岔河街(洛源街),驻扎在“致和昌”商号。就在洛源老街上,召开了追悼渭华起义死难烈士大会,唐澍在会上说:“革命并非一帆风顺,难免有牺牲和失败,即使还有一兵一卒,也要血战到底,决不半途而废。”
    5天后,唐澍在保安街中弹牺牲。
    18年后的1946年,石治民等又在这里领导了一支队伍——洛华游击队,并建立了两岔河区政府。
    今年80岁的退休职工蔡忠杰先生对我说,那时候他10多岁,看见背枪的队伍过来,吓得躲在洛河边的豆子地里,大气儿不敢出。后来队伍在村子里做饭吃,不杀人不抢东西,他才从地里跑出来。
    在那个岁月,洛河的水应该是红色的。清波之上是硝烟的味道。
    山大沟深、地形复杂、交通不便,为躲避敌军、开展游击战争提供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硝烟过后,时光流转。交通,成为一条必须要突破的生命线。
    事实上,洛源的交通成为阻滞洛源发展的一大瓶颈。一场雨甚至可以阻断走出洛源的步履。
    明代举人周梦麟,曾任四川彭县和山西汾西县令,在洛源就有因为一场绵绵春雨而“隔归路”的遭遇。有他的诗《三月洛源阻雨》为证:
    春雨连朝夜梦寒,林园花色几凋残。
    家山一水隔归路,对酒那堪燕子还。
    现在,沿着洛源小镇的公路西去,翻过青冈坪,就是西安市蓝田县的灞源镇,沪陕高速灞源收费站。从洛源到西安不到1小时,每天都有一趟趟的班车往返于洛源镇、洛源镇下游的保安镇之间,使洛源镇成为洛南距西安最近的一个镇子。
    但是,从县城一路西去,贯通保安、洛源和灞源的洛灞公路仅为四级公路,路面破损严重,成为洛南西出长安的阻塞。
    公元2016年末,在曾经弥漫过硝烟味道的洛源,一条连接洛南和蓝田县的二级公路——洛灞公路,开工修建。
    这是洛南连通沪陕高速的又一条便捷的大通道,是国道344规划网——灵武至东台线连接洛南与蓝田两县的重要线路。建成后,将有效改善洛南西部通行状况,对洛南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将起到核心支撑和带动作用。
    静静的洛源镇从此不会孤单,也不会沉默寡言。山大沟深,自然条件艰苦,地域偏僻,交通落后,这些曾严重制约洛源镇发展的难题,或许已经找到答案。
    这是洛源在充满山光水色的喧哗、热闹之后的另一种味道:活力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