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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2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走出寺耳
文章字数:5443

石坡河滋养的石坡镇

石坡河边的移民新村——龙头湾
   
  

文/图 刘剑锋

 
  寺耳深山的大院还有好多,比如张家大院、刘家大院以及桑坪河下游的属石坡镇的寇家大院。这些活着的历史,凝固的时间,正一点点令人心痛地消失。保护这些深山里的深宅大院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寺耳出美女也出美男,比如美男子张来盈。在未走出寺耳时,张来盈曾在寺耳的金矿上为了生计下死力气背矿,走出来后,经过风里雨里的穿梭,成为洛南商界的精英。对张来盈来说,走出寺耳,成就了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地;对于地域来说,走出寺耳,终于到了石坡。 
  

深山大院

 
  寺耳深山除了尤家大院、周家大院、柴家大院外,还有张家大院、刘家大院;沿桑坪河顺流而下,在石坡镇的桑坪村,还有个规模不小的寇家大院。
  张家大院。
  张家大院在寺耳镇五仙村东北约5公里的下墁村。
  张家大院由4个院落组成。据现居住在大院的张智奇老人说,这4个院落属于寺耳张氏家族。清朝时在寺耳一带,张氏家族不算富足的大户,但也有田有银两不愁吃穿,清末的时候,张氏家族在这里分别建起了紧挨在一起的4个院落,形成了张家大院的规模。
  相对于周家大院,张家大院就显得精致得多。排列在一起的各个院落也是传统四合院的格局,墙屋为土夯,却外饰平光;台阶均是大块的长石条铺就。4个院落排成一排但是却各有门楼,互不相通,“各自为政”。屋顶之上有五脊六兽。屋梁门窗精雕细琢,尤其是“格子门窗”,一个木雕是在一块完整的木头上完成的,没有拼凑。格子门窗上雕有石榴、莲花、牡丹等纹饰,精美朴拙,实为难得。
  张智奇老人今年68岁。他说张家大院正房里原本挂有一块牌子,很珍贵,他记得那是国民政府县以上的机构所赐,其内容他已经忘记。这块牌子在“文革”中被红卫兵砸了。被砸的不仅有这些,还有屋顶的脊兽。“勇敢”的红卫兵们把屋顶那些精致的五脊六兽或搬掉或砸碎,致使屋顶结构被破坏,常年漏雨,现大多已经破败坍塌。
  张智奇老人告诉我,4个大院中的一个院落属于一个叫作张杰丞的人,张智奇把这个人叫叔父。而这个人和大名鼎鼎的尤奉三有关系。
  张杰丞是尤奉三民团下第四保安队的队长,张智奇老人说,也就是石坡区的保安队长。他曾经在尤奉三的率领下,于民国21年(1932年)一举歼灭河南土匪李长有部,使洛南百姓再未受此匪搅扰。后随尤奉三到旬邑,做了正规军的一个营长。“但张杰丞是个大老粗,人家军队的头头大多是军校毕业的,他跟人家弄不到一搭,又回来了,被任命为寺耳的镇长。”张智奇老人说。后来曾与解放军在梁头塬打过仗,败北藏于山洞,不久被搜到,随之被枪毙。
  刘家大院。
  在从寺耳南下注入石坡河的桑坪河边,有个上桑坪和下桑坪。上桑坪属寺耳镇,而下桑坪则属石坡镇。上桑坪秦子沟有一个大院,叫刘家大院,是笔者的老同学刘景民先生的老宅。他告诉我,刘家大院大约始建于民国初年。大院由3个院落组成,也均为四合院格局,土木结构,青石砌基,蓝瓦翘檐,五脊六兽。院子中铺着一块块的青石。刘景民先生说他爷爷及爷爷的祖辈们都是闻名乡里的木匠,刘家大院的木工活儿大多出自他们之手,因而特别讲究,大院不仅建得舒适结实,而且特别注重细节,雕梁画栋的,从屋脊到屋梁再到门窗都有精雕细琢的装饰图案。
  和其他大院的命运一样,刘家的3个大院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其中的两个大院已经被拆除,现只剩下了一个。刘景民先生很惋惜也无可奈何:“没办法,拆了。我们说的乡愁是什么?不就是几间旧房子,几座旧院落,一张土炕以及石磨子、石碾子这些蕴含着族群情感和血脉的东西吗?当这些东西消失的时候,我们回去看什么,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小楼房,从哪儿找乡愁?没有了,留住乡愁是空话。”
  寇家大院。
  下桑坪的寇窑村塬底组还有个寇家大院。这里40多户人中有30多户都为寇姓,约200人左右。寇家大院的后人寇立民先生告诉我说,明清的时候寇氏家族在寺耳属于大户人家,颇有地位。
  寇家大院有3个院落,均为四合院格局,土木结构。楼门的门墩为方形的青石,上面刻有精美的图案;门脑有宽宽的匾额;匾额前是屋檐,屋檐下的木门拱上雕有蝙蝠状的精美图案;门拱两边的墙上分别有悬柱,上同样雕刻着精致的装饰图案,其状如悬着的两只灯笼;悬柱固定于从墙体中伸出的楼门梁柱,梁柱顶头分别雕有花瓣、水纹装饰图案。
  寇家大院的后人寇立民对我说,三个大院里都铺着大块的青石,上面还雕刻有牡丹等花卉图案,煞是好看。
  石坡中学的李斌教师,其岳父即为寇姓,居寇窑村塬底组。李斌说,寇家大院楼门外曾经有雕刻石猴,他亲眼见过的,特别精美,栩栩如生。他说,楼门里有照壁,照壁上有砖雕,雕有很美的梅花等。
  寇家大院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院子,也破败不堪了。寇立民先生说,他家的大院已经拆掉了。在拆掉之前,他曾经把大院拍成了照片,然后把照片拿给县上有关部门,看看县上是不是能够拿出一些保护措施,把房子留下来。但是照片送过之后泥牛入海,再无下文,大院就给拆掉了。
  他还告诉我,另一个大院也准备拆,因为破烂不堪,成了危房。我赶紧劝他:千万不拆,拆了可惜了,那是历史,是活生生的记忆,不可复制的生命情感的轨迹,不敢拆……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是多么无力多么空洞多么矫情,但是此刻我只能这么说。
  在洛南深山里有多少这样的深宅大院、古村古屋正一点点地在我们眼前坍塌,在一点点地消失。活着的历史没有老去却正在死去。记忆在时间的角落哭泣,我们只是站着观望。
  在我们思忖着并忙碌着建仿古街、仿古村、仿古屋的时候,其实有个比这个更简单、更容易、更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情,那就是不要让这些还活着的历史——古民居、古村落就这样轻易消亡,把它们保护起来,起码别让他们倒掉、坍塌掉。否则,它们会死不瞑目。 
  

走出寺耳的张来盈

 
  到张来盈那儿,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句憨憨厚厚的话:“破哈,活废。”啥意思,没弄明白吧?——地道的寺耳方言,普通话就是:“坐下,喝水。”
  张来盈是见过大风大浪、闯过大江南北的商界精英,却怎么也改不了一口洛南寺耳的土语。他说自己笨,“没废平”(没水平),改不了方言;而且,口拙,不善言辞。开个会,让他讲话,轻则会让他出身冷汗,重者会吓他个半死——讲话稿读过一百遍,到人前念起来照样疙疙瘩瘩、歪歪扭扭、前言不搭后语,嘴笨得像草绳拧着的棉裤腰,从来没有利落过。
  寺耳出清清爽爽的美女,也出俊俊朗朗的美男。张来盈即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盘,眉毛很浓很秀,眼睛很大很亮;他烟瘾极大,而牙齿却白生生的亮。张来盈也很注意自己的装扮:头发永远纹丝不乱,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年四季基本上都是西装革履,白净的衬衫,鲜红的领带。
  作为一个洛南商界精英,张来盈却不会“扎势”,从不高高在上,没有粗言粗语,总是温和敦厚,亲和从容。脸上永远挂着笑,像尊弥勒佛;即便是跟你谈他的心酸、无奈,也都是笑着的,而且是那种真实的、毫无半点修饰的笑,笨憨敦厚,干干净净。这副模样倒和他的口拙很搭。
  你就知道了,有着这样一张笑脸的张来盈是不懂得张扬的。我们身边许多暴发户、挣了钱的,恨不得让月亮上的人都知道他是有钱人、有办法的人,那张扬暴戾、不可一世的狂傲,那颐指气使、舍我其谁的状态,自我感觉好得稀里哗啦,觑得满世界无人,就只剩下了他。而这种状态张来盈从来没有。他永远是一脸敦厚笨拙的笑,永远是一副不自信不踏实的样子,仿佛他现在依然在金矿上低三下四地替人背矿。
  朋友都喜欢与张来盈打交道,与他打交道你心里踏实,没有任何负担。
  你能说这不是一种智慧?
  正是这样的智慧成就了这个叫作张来盈的人。
  张来盈1961年出生在寺耳镇的一个农家。那是一个穷家,穷得甚至管不起他上学,因此高中毕业后便不得不到处闯荡来养家。寺耳多金矿,给了他出力流汗使死力气的机会。他在矿上背矿,一袋矿轻则100多斤重则200斤往上,他一天不知道要扛多少袋。他还赶骡子翻山越岭驮矿。除此之外他还偷偷贩过木头、开手扶拖拉机替人运货。外表笨憨木讷的张来盈在金矿一边出苦力一边默默地跟着别人学,多年折腾下来,心有些野,尝试投资金矿,不料初出茅庐不知水深浅的张来盈一下子赔进去40多万元。40多万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是个能让人死的心思都有的数字。赢得起就输得起,赔了就赔,“裤子湿了站着尿!”张来盈用洛南人喜欢的这句话来矫正自己的人生,反正都这么着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豁出去了。在金矿继续折腾的时候,他又悄悄考察了钼的市场,认为钼矿开采是个有前景的事儿,值得一试。于是,他干脆贷款借账又弄来几百万,买下黄龙的钼矿。这个宝押着了。在买下钼矿之后,如同神话般的,钼价飞涨,几百万的成本很快收了回来。随着资本的积累,2004年8月,他投资1100多万元建了500吨选场。2006年,矿山整合,他将自己的选厂和矿山入股九龙公司。
  常年在矿山折腾的张来盈一直在想:矿山资源是有限的,总有枯竭的时候,而且还潜藏着巨大的风险。矿山做不下去怎么办?“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都是瓷陪(锤),我可不当瓷陪。”张来盈用寺耳话说。他要两条腿或多条腿走路。他想到了转型。
  2007年他到全国各地跑了跑,看了看,一个想法闪在脑子中:搞房地产。就在这一年的9月,他成立了洛南第一家房地产公司——洛南县鑫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公司先后在县城尤河桥、土源仓、城建局北侧,相继开发建设了鑫苑福景苑、鑫苑天成、鑫苑印象3个花园式住宅小区,在洛南首家使用电梯花园洋房、地热采暖、全落地阳台、大理石铺院、中空双层玻璃、270度景观飘窗,建起了健身娱乐项目齐全的情景式社区。
  2011年,张来盈看到洛南城里的酒店档次与服务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便投资2000多万元买下了原国有企业华阳大酒店,重新进行装修改建,改名“仓圣国际大酒店”,于2012年9月开始营业,成为洛南首家具有四星级标准,集餐饮、住宿、商务会议、休闲娱乐、旅游度假为一体的酒店。
  2014年,他又投资1亿1000多万元拆掉了原酒店东边和南边设施较落后的辅楼,建起了一座26层的鑫苑大厦,这座大厦几乎囊括了写字楼、酒店服务、宴会厅、商住、地下娱乐城、停车场等所有设施与服务。气势恢宏的鑫苑大厦也成为洛南县城的新地标。
  没有人怀疑憨厚笨拙的张来盈所具有的智慧和视野,如同没有人怀疑张来盈与生俱来的厚道、坦诚,没有人怀疑他为洛南地方经济所作的贡献一样。
  不事张扬的张来盈仅在2003年至2006年,其钼矿就累计缴纳税款1600多万元。从事房地产开发以来已累计向国家缴纳税金几千万元。而他的企业还解决了就业问题:位于寺耳镇的铁金探矿企业每年解决家乡80余人的就业;鑫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招聘吸纳了50多名就业人员;洛南县绿城物业服务公司有30多人就业;酒店解决了200多位下岗职工、大学生、社会青年就业。
  张来盈是苦出身,他知道那些底层弱势群体的艰难和无奈。他说:“我看不得人受苦受穷的样子。”那些家庭困难上不起大学的,他出钱让他们上学;村上修桥修路缺资金,他出钱;福利院购置校车,他一出手就是10万元;县上哪个单位搞活动缺经费,只要张口,他资金再紧张都给想办法……
  “财富是社会给的,就该回报社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木讷笨拙,像是一直装在心里、挂在嘴边一样。 
  

石坡古镇

 
  由潼关南越秦岭再南,越洛河,过景村,再南越蟒岭入今丹凤县境,终于丹江水旱码头龙驹寨,曾经是一条联通黄河与丹江的古道——潼商道。从潼关北来的第一个驿站为巡检,沿禹平河往西南15公里,是这条道上的第二个驿站——石坡。明、清时石坡即设驿铺。
  石坡老镇是被石坡河轻轻抚摸着的。
  石坡河、石坡镇,其名似乎与曾经居于此地的石姓人家有关。据居于石坡镇的郭博元老先生在其网文《郭家往事》中说,早时石坡街有一石姓人家,他们的屋舍叫作“石家院”,“随着历史的推进,社会的发展,人口的增多,石家院逐渐演变成村、街,后人称之为石家坡、石家坡街。”再后来,被称作了石坡。虽然有了石家坡、石坡街、石坡之名,但郭博元老人说,后来石坡街最大的两家姓氏是郭姓与陈姓,石姓后人竟不知去向。
  郭博元老人介绍,民国初年石坡街有100多户人家,三四百口人。到抗战时期,日占区大批难民涌入,石坡街的人口急剧増长,他说:“除乞讨者外,难民中有能耐的人开始在石坡街经商、行医、缫丝织绸、修锅打铁、银炉酿造等,小镇一时更加繁荣起来。”
  在洛南,还没有哪两个古镇像石门镇和石坡镇如此相像。它们均依河而居,石门河、石坡河在镇西,自北而南潺潺流过。镇子自北而南沿河一条街,再往东并行一条街,两条街之间有东西街道路巷联通。后来,人口不断增加,镇子规模扩大,于是河西开发成新的街区。所不同的是,石门镇周边地域开阔,尤其是镇东土地平阔,而石坡镇则两山夹峙,地域狭小。
  石坡镇新开发的河西新街区南边,是一大片设施齐全、美观漂亮的移民小区,花草如茵;花草之外,是石坡河轻轻地吟唱。
  移民小区南边是自西而来的西抚河,清清浅浅地注入石坡河。在两条河汇流的臂弯处,是一座造型别致的“人”字桥,既方便了人们出行,又是石坡古镇的一个新景观。
  桥的东边,是同样整齐划一、装饰漂亮的移民新村,现在称为“龙头湾客栈”。
  旁边,是一座兀然高耸的山,曰龙头山。山上建有观景亭。站在亭下,凭栏而望,古镇的老街新区,鳞次栉比;公路街巷,蜿蜒迂回;石坡河宁宁静静地穿过小镇,在脚下滑过,牵一缕清风,绕几许炊烟……
  镇子北边的河东,在被考古界称为二级台地上,有面积2000多平方米的“石坡遗址”,遗址出土“有大量的陶片、石器、兽骨,并有数处灰坑和零星人骨等。此遗址属新石器时期仰韶文化及秦代文化类型”,1983年被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从仰韶时期到现在,石坡古镇走过的是7000年至5000年的时光。而在这样的时光出现以前的更加漫长的时间里,石坡河就在;她就是现在这种样子,清澈,透亮,明秀,流过村舍人家,田野山坡,滋养了一切,包括石坡古镇,然后朝着洛河踮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