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荣

 
　　俗话说：“五豆腊八二十三，过年就剩七八天。”儿时渴望过年，尽管过了二十三，但年就是磨磨蹭蹭，我急它不急的慢溜慢溜的依然我行我素地走着，简直就像是八十岁的小脚老太走路，只见人摇晃不见脚底动。
　　其实那个时候大人却忙得脚手打锣，恨不得一只手按十个窟窿。母亲白天要出工干活，晚上坐在如豆的灰暗煤油灯下不是为我们纳鞋底，赶制新鞋，就是给我们缝过年穿的新衣服，要么就是烧一大环锅热水浸泡白苞谷磨面充白麦面给我们蒸年馍用。用母亲的话说就是“小娃盼年哩，大人过难哩。”
　　那个时候对我们这群天不收地不管的小娃来说，学校放寒假了，除过整天的疯耍，就是盼望大人做豆腐蒸年馍煮肉了。提起做豆腐，直到现在我心里也萦绕着母亲的呼唤：“老二，豆腐脑成了，把碗拿来给你舀一碗，浇些醋水水吃去。”每到这个时候，心里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它可不亚于金榜题名时啊。
　　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多，平日里根本也不做豆腐，年里节到时，母亲拿一升半升的黄豆，谁家做豆腐就和谁家搭伙做，一斤豆子人家给斤半豆腐，二三斤豆腐过节就足够了，我们家也只有过年时才做豆腐。交上腊月二十以后，我们就期盼着母亲安排我们拿上黄豆到院子的石磨子上磨黄豆，如果母亲安排干这活的时候，说明家里就要做豆腐了，也就离吃豆腐脑的日子不远了。
　　在我们这一二十户人家的生产队里，逢年过节都要到老井旁边的一户李姓人家那里做豆腐，尽管人家那里是私房不是公房，但由于那家人房子比较朗然，地方宽展，人也厚道，好事，耐烦，更重要的是人家做豆腐的家具齐全，啥都是现成的，借汤下面，很是方便，所以全队的人都喜欢到这户人家去做豆腐。记得那一年腊月都二十五六了，由于豆腐坊里人多紧张，紧忙排不到我们家做豆腐，父亲和母亲在家里相互抱怨，眼看到二十七了，要是往年这个时候都应该发面蒸年馍了，但今年豆腐还没有做呢。正在一家人为做豆腐一筹莫展的时候，豆腐坊的老李来了，他一进门就对父亲说：“年里没日子了，我们家不离地方做豆腐啥都方便，啥时候都行，今天傍晚你们家就先做豆腐吧。”那天黄昏，我们挑着两木桶浸泡了好几天的豆瓣，拿着过豆浆的包皮，压豆腐的筐子，背着柴火，早早地来到那里等候前面的人家把豆腐做好。当人家把磨好的豆腐浆全部按程序做好倒进大环锅后，我们才两个人一组小拐磨磨豆浆。摇小拐磨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两个人的劲要使到一块，要是不协调的话，拐磨把就容易掉，也影响进度。另外，两个人摇拐磨，必须有一个人用牛角做的小勺子舀豆瓣往小拐磨眼里搭，否则就会摇空磨了，出力不出活。那天夜里因父亲去亲戚家行情，母亲和我们兄妹几个做豆腐，好不容易轮到我家磨豆腐浆的时候，我们个个都瞌睡得不行，坐在那里摇来摇去，摇小拐磨的时候，耷拉着脑袋，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重似的，怎么也睁不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拐磨子，只听得拐磨呼呼噜噜地转，就是不往下流豆浆。好不容易把两木桶豆瓣磨成了豆浆了，可天也亮了，我也躺在人家的连锅炕上漫游列国了。豆腐脑做成后，母亲给我舀了满满一老碗豆腐脑，浇上醋水水，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老碗豆腐脑吃光了。打那以后我成十年都不喜欢吃豆腐。走上工作岗位后，每一次学校灶上吃豆腐时，我就用豆腐换人家萝卜片子吃。
　　如今，做豆腐已不是那么艰难的事了，吃豆腐也不是那么稀罕的事了。前两天老家来人进城办事，提起做豆腐时，那人告诉我：“现在谁家还做豆腐呢，只要年关临近时到棣花街道转一圈，豆腐买回来了，年馍也买回来了，就连最熬煎寻人写的对联也买回来了，啥都是现成的，真的过上了万事不求的人舒坦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