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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3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南北通衢潼商道
文/图 刘剑锋
文章字数:4950



   
  在商洛,有一条联通南北的古道,把商於古道和关中的潼关道这两条历史上著名的“国道”连接起来,它就是“北达崤潼之界,南通巴蜀之衢”的潼商道。这条隐没于时间深处的古道,北起黄河岸边的潼关县,南越秦岭,经洛南县境,一路南去,越蟒岭,入今丹凤县留仙坪,经老君峪再东去,终于水旱码头龙驹寨。一条潼商道让黄河流域的洛南与商於古道融为一体,让秦岭南北融为一体。
  潼商道
  大秦岭东段南北自古有两条古道。一条是六百里商於道(秦汉时称“武关道”,唐时称“商山道”“商州道”),为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修建的一条有着重要的政治军事、商贾往来和文化交流意义的“国道”,是长安联通中原并通往江南和岭南的大通道。
  越过商洛北部的秦岭,是关中平原一条贯通东西的“国道”——潼关道。这条开辟于史前的关中最早的古道,东出长安,沿渭水,经今临潼、渭南直至潼关,再东经崤函至洛阳,是陇陕联通中原和黄河下游及江淮地区的大通道,唐德宗时定为“大路驿”,宋代又称“长安道”,元代改名“陕西路”。
  夹在这两条大“国道”之间的是洛南。
  北宋的司马光曾为到洛南做知县的友人写过一首诗《周寺丞知洛南》,描绘的是华山与商於之间的洛南秦楚交汇的风貌:
  太华指商於,中间百里余。
  稍行山驿远,渐与尘世疏。
  楚寨参差接,秦民错杂居。
  惜哉非綮肯,不足试投虚。
  处于这样一个位置的洛南,自古一定有许多把这两条大“国道”连接起来的纵横南北的古道。
  《洛南县志》(1999年版)载:洛南“境内古遗址表:旧石器时代,先民即在本境繁衍生息,踏出了不少古道。《畅志》载:‘至周则为武王归马地。’这说明周代洛南已有古道西接西安,北连渭华。后随着牧业、商业的发展,出现了间道和驮道,至清代,以县城为中心,通向毗连县境的古道共约11条。”
  在这11条古道里,最重要的、最直接地把商於古道和“潼关道”连接起来,把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沟通起来的,是这条“潼商道”。
  《续修商县志》卷八记载:盐运“由潼关用驮运或人力肩挑,经洛南境之界碑入留仙坪站,由留仙坪经老君峪至龙驹寨装船,运往荆紫关、淅川一带。”
  以驮运或人力肩挑为运输方式的这条商贸流通的古道,北自黄河岸边的潼关县,向南穿过洛南境,止于今丹凤县水旱码头龙驹寨,因名潼商道。
  潼商道在洛南境内必经之地柴峪沟,其岭头立于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的《重修柴峪岭庙碑记》中的一句话,对潼商道沟通南北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做了描述:“北达崤潼之界,南通巴蜀之衢。”
  “崤”即黄河岸边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崤山,贾谊《过秦论》所称的“秦孝公据崤函之固”即指崤山、函谷关;“潼”即潼关。
  潼关县北边的太要镇位于关中平原的边缘,南依大秦岭东段。据史料记载,这里曾经为湖泽之地,曰太湖,“太要”之名取自太湖畔要地之意。太要镇为潼商道北去的必经之地。太要镇西南有个叫作“上马店”的村子,也是潼商道必经的一个村子。上马店是否是这条古道上的一个重要驿站,往来的人们在此歇脚然后上马开始漫长的旅途,因此而名?
  上马店再南入秦岭,是一条南北伸展约10公里的沟谷——太峪(太要)。在潼关境内的潼商道即在这条沟壑里盘桓而上,直至岭头入巡检境,为潼商道之“太要岭驮道”。
  《洛南县志》载:“太要岭驮道,自巡检经杨树岭至太要岭头。”太要岭亦即“太峪岭”。杨树岭至太峪岭头约2公里的驮道为石铺路面,宽约3米,传太要岭南为岭上庙内道士捐建,岭北为太要人王丙乾修筑。民国时洛南保安团团长尤奉三曾捐资修复。现在这条古驮道依然残留于秦岭之巅的荒草乱石中,诉说着苍茫秦岭上曾经繁华喧嚣的日子。
  翻过太峪岭经杨树岭,是潼商道上的第一个驿站——巡检古镇。巡检老街上的古色古香里浮动的是潼商道上的热闹。
  从巡检沿石坡河西南行约3公里,是潼商道上洛南境内的第二个驿亭——路街。路街是依河(石坡河)依路(潼商道)而形成的老街,与巡检老街上下相呼应。清进士狄敬曾任陕西、潼关道兵备副使,宿路街时留下《路家街驿亭》诗二首:(一)木柴作屋土为垣,咋可安身是国恩。莫忘经营民力在,嗔他陋室不容轩。
  (二)百里无临一驿亭,孤衾永夜梦难成。山鸡不报人间晓,啼断猿声是五更。
  再南去是石坡老镇。再西南而去,便到商树,这是潼商道上一条最重要的驮道——柴峪沟驮道的北端入口。
  柴峪岭上一块立于同治九年(公元1870)的《重修柴峪至谷梅关路碑记》中有这样的记载:“柴峪至谷梅,实南北之通衢,往来之要途。”
  从洛河岸边的官桥这个流淌着一条小溪流的峪口街,入柴峪沟越柴峪岭,到商树街,古称“上八里,下七里”,全长计17.5里,为柴峪沟古驮道。据考,柴峪沟驮道始于唐代,元明时趋于繁盛,到清代时又多次拓修,尤奉三也曾捐资修筑过柴峪沟古道。据史料记载,明代、清代一直到民国,往返于此驮道的骡马每日多达千头,马帮往来,客商熙攘,人潮涌动,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峪口村溪流两岸的房屋虽然破旧,但集市街巷的格局异常清晰,门窗均为街市门面街坊的设置。现在的峪口村过去称“峪口街”,在柴峪沟驮道繁忙喧哗的日子里,在这个沿山谷溪流而形成的集镇上,店铺林立,有酒楼客栈、货店商号,更有为驮队提供服务的骡马店,据资料记载,这里仅骡马店就有40余家,骡马牲口在这里歇息进食,还可以更换被磨损的脚掌。
  穿过峪口街沿溪流北上,山峰夹峙的沟谷里是一色的青石,青石上是许多圆润光滑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骡马蹄窝。很难设想有多少马帮驮队、牲口蹄子,在多么漫长的时光里才能在这些坚硬的青石上打磨出这样圆润幽深的蹄窝。那些日子是蒸腾的,忙碌的,喧哗的,也一定是汗津津的。
  在柴峪沟驮道的青石上还可以看到石坑,或方或圆。因为柴峪沟地形复杂,山势险要,行走困难,许多客商驼队需星夜赶路,得在路边凿出石坑,栽上石柱,石柱既可以拴牲口,供人畜歇息,为驮队提供安全防护,又可以作为灯柱,晚上挂上灯笼,为行人照明。可以想见的是,在柴峪沟,白天人喊马嘶,热气腾腾;晚上灯火通明,人畜摩肩接踵,往来不绝。一种只有在通衢大道上才会有的忙碌热闹、繁华喧嚣的景象,在柴峪沟汇聚流转,在长长的岁月里一遍遍上演。
  柴峪沟岭头曾经建有过峯楼。立于光绪十七年(公元1891)的《重修柴峪岭过峯楼碑记》中,记载着岭上的庙宇建筑:“旧有过峯楼三间,楼上有佛魔大帝神庙,又有玄天大帝神庙一楹,又有土地神庙一楹。”另外,这块碑还记载,这里有“茶房三间”等。
  柴峪沟曾建有戏楼,逢年过节这里少不了唱大戏耍社火之类的热热闹闹的表演。而岭头的过峯楼处,还有各种店铺门面,同样是骡马进食草料、旅人喝茶吃饭的地方。人们还可以进庙焚香拜祭,以求路途平安。
  从柴峪沟岭头北下,是7里长的山谷。山谷的尽头是商树街。许多年前商树在行政建制上是个乡,后被撤并。商树街和峪口街隔岭而望,一北一南守着一条古驮道。
  和峪口街一样,商树同样是柴峪沟驮道繁盛时期所形成的一个喧闹的商贸集市,扮演着和岭南峪口街同样的角色。商树遗留的街巷、庙宇、碑石等,可以觅到当年这里作为驮道上一个客商往来、店铺林立的繁华热闹街市的踪迹。
  关于商树之名的来历,向来众说纷纭,但商树之名是否还可以有另外的解读?柴峪沟驮道的忙碌与喧哗,造就了这里繁华的集市,发达的商贸如树一般葳蕤而生,“商树”之名是否因之而来?
  现在人们依然把这里称为“商树街”,旧街肃然,新楼错落,人来人往的街道桥头,有店铺食摊,街市的气息俨然而在。
  柴峪沟南段为城关街道办的一个村——官桥,或称官桥河。没有资料可以查到“官桥”之名的来历,但是,有一个事实是,进出柴峪沟的驮队人马,南去必须要淌过洛河的,而冬日的洛河上一定是要搭桥的,这些桥多为官方搭建,久而久之,“官桥”是否便成了这里的地名?
  过洛河后,是一道东西纵横的山岭——茶房岭。茶房岭上有个茶房村。据茶房村人说,村里曾经有建得高高大大的茶楼,还有规模不小的客舍,但是后来因为年久破败失修,早已被拆除。荒凉偏僻的茶房岭何以会有这些茶房、客舍?显然,合理的解释是,这里曾是潼商道上一个小小的客舍驿站,人马驮队在这里是少不了喝喝茶、歇歇脚、给牲口加点草料的。
  过茶房岭,往南的潼商道又隐没在哪里?
  有蛛丝马迹可循。
  江槽煤矿的退休职工曹兆发先生对我说,他曾在脱岭村里的青石路上发现过类似于柴峪沟的深蹄窝。而脱岭和茶房端南端北直线距离约8公里。潼商道翻过茶房岭后,显然是经庙坪再沿沙河河谷一路往南,在脱岭又留下了叮叮当当的声声马蹄。
  再往南,很难寻到潼商道的遗迹,但是,它的基本走向很明确:往南翻越蟒岭,入今丹凤境留仙坪,再经老君峪至龙驹寨。
  徐霞客“越岭行峪中。十里,出山”之后再沿潼商道一路南行,入老君峪,至龙驹寨,然后泛舟丹江,在“时浮云已尽,丽日乘空,山岚重叠竞秀,怒流送舟”的美景中,“出坐船头,不觉仙也!”(《徐霞客日记》),荡波而去。
  遗落于时间烟尘之中的“北达崤潼之界,南通巴蜀之衢”“南北之通衢,往来之要途”的潼商道,还有多少人记得?
  这条通衢驮道不仅把洛南与商於古道连接起来,而且横穿秦岭,把中国腹地秦岭南北两条政治经济、商贸军事以及文化的大通道连接起来,把长江和黄河两大流域连接起来,从而使秦楚南北之地域风情如此亲近并喃喃低语、眉目传情的潼商道,我们又如何能够忘却?
  梁头塬
  从鞑子梁脚下的石坡河往东至自北而南的西峪河之间,是一片面积超过50平方公里的梁头塬。公元1958年这里设梁头塬公社。1994年小乡制时设梁头塬乡。2001年,梁头塬乡被撤销并入石坡镇。
  西峪河源于陈耳的大王西峪,上游称陈耳河,中游称田门河,下游称西峪河,流经40.8公里后于柏峪寺镇东的河口注入洛河。
  虽然一东一西是轻轻流淌的石坡河和西峪河,但是和40里梁塬一样,梁头塬也是以干旱而闻名于世。两条河水对这片坡塬视而不见。有一首歌谣很形象地道出梁头塬干旱的窘况:“唾沫洗脸尿磨镰,有女不嫁梁头塬。”
  千百年来这片被无法躲避的干旱困扰着的坡塬上,却留存着洛南鲜有的文化遗存——过风楼。在一篇《试论“过风楼类型”考古学文化》(作者何晓林、高崇文,刊于《江汉考古》2011.1期)的论文中,作者说,过风楼类型文化遗址具体分布于长江流域的“陕西省商南县和河南省淅川县境内的丹江沿岸,往南还包括湖北省郧县和十堰市境内的汉江及其支流沿岸”。
  而在黄河流域的洛南却罕见地保存着一座过风楼,它位于这片干旱坡塬的南坪村刘村。
  一座三间土木结构的高屋横卧于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上,大路从屋基中间通道穿过,供行人通过,屋子地板以木椽木板铺就。过风楼经历了多少风雨无从得知,令人欣慰的是它现在依然完好。过风楼下的青石路显然是一条古道,石坡中学的阎秀民老师曾经写过一首《梁头塬过风楼赋》,其中有这样两句:“路随岭而曲,商贾络绎;畴依崖而展,稼禾盈田。斗转星移,迎送百代过客。”过风楼所在刘村是作家刘卫军的老家。在石坡镇,刘卫军是唯一称得上作家的。他的作品不多。20世纪80年代末,他的短篇小说《家丑》《柴垛》先后发表在《萌芽》《延河》上,是洛南当代文学史上较早在全国大刊上发表作品的作家,是影响洛南后起作家成长的标志性人物之一。刘卫军嗜烟酒如命,酒喝多了喜欢揍人,一言不合会揍得你满脸是血还不依不饶。与他糟糕的酒风不同的是他从文的严谨与痴情。他的手稿密密麻麻写在教案本子上,字小得让眼神不好的人要拿放大镜来看,却写得工工整整,哪怕有一个字写错,他都会整页撕掉重新来写。草稿写就,再一笔一划地誊写在300字的标准稿纸上。文学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对于文学他恭敬得像个孙子,小心翼翼,谦逊低调,从不张扬从不张狂,更不会到处招摇撞骗以沽名钓誉。可惜,这位本该有更大作为的作家却英年早逝,为洛南文坛留下一个永远的遗憾。
  从刘村往南,在广阔的旱塬上南去约4公里,有座供奉武圣关公的关帝庙。这个村子因名。
  关帝庙村西南脚下,在石坡河与洛河交汇处,逆石坡河而上约2公里,一块巨石兀然伫立于石坡河中间,已然人形,于是人们称其“石人”这片河滩也就称作石人滩。因为河水暴涨、山洪暴发之时,常有人蓄葬身河水,待涨水退却,河滩里常常漫着尸体,所以,这个地方又被称作吃人的“食人滩”或捡拾尸体的“拾人滩”。
  在石坡河与洛河交汇处,沿河往东,画出一个优美河湾之后,是西峪河与洛河的交汇之处,称河口。在河口周围1000多平方米的区域,是新石器时期早期类型的遗址——河口遗址。这里曾经出土有大量石球打击片及有带形的石杵等。在考古学上这是石器时代的最后一个阶段,以使用磨制石器为标志的人类物质文化发展阶段,大约从1.4万年前开始,结束于距今8000年左右……
  梁头塬还有多少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