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齿苋
文章字数:1644
文/图 张宏运
说起马齿苋,几近无语,全因妇孺皆知。正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顾名思义,马齿苋是马牙齿样的苋菜。苋菜或笕草,在植物学上是一个大类,叫作笕科笕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其中还有刺芥、人汉等等。而马的牙齿对于我们这些只生长在牛的世界中的人来说,属极难见的了。我能看见真马、活马,全因当年的洛南县城有个专门养马、使唤马的单位,叫作县运输队,其实就是马车队。每天早晨,马车队的那两扇栅栏门一打开,一辆辆马车便热气腾腾地驶出来了。前头是三匹铁掌叮当响的高头大马,中间一匹驾辕,旁边一左一右两匹挂套。——对不起,我说错了,它们多是骡子,不是马。好多年后,我才在小伙伴们屡次的提醒和嘲笑声中,分清了马、驴、骡的区别,知道那赫赫有名、威风凛凛的马,并非最厉害;它和驴的杂交种骡子,才是个头最高、力气最大的。我们那么早地守候埋伏在马车队门口干什么呢?拾粪。马一旦拉起了粪啊,不是一大堆,便是一长缕。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地抢上去,只听一片粪铲乱响,叮哩当啷,鞋脚拦、挡、刨、揽,噗哩噗哧,一堆散碎的“金黄”便腾跃进了挎在胳膊肘的粪筐里,升腾起袅袅的馨香。这可不是矫情卖弄或形容,马粪真不臭,有微香,淡而清纯,不信你闻去。只要能拾到一堆马粪,我们便足够回家交差了。回头再看马或骡子,拉了重车,上坡、越涧、过河,上面的耳朵尖儿有鞭梢儿叭叭地呼啸震响,下面的四蹄使劲儿地蹬、刨,作踢踏舞,蹦飞起迷雾般的土沫子和小石子。它们的脖子梗直了,头也扬起了,上嘴唇白森森地翻起,湿淋淋的鼻息沉重而响亮,那牙齿便耀眼地露了出来,像笑。我们的感情就受不了了,可怜啊,那么地拼死拼活,还笑呢?我们叹息着,只觉自己的苦难都算不上什么了。那马或骡的牙齿从此深刻在了脑海。转身到山野,看见马齿苋的叶片,那不是一模一样么?也许,用马的牙齿命名它,就是把马当作明星,怀念、纪念它的劳苦功高呢?
马齿苋的大名,和荠荠菜一样,芬芳远扬,如两位美女,轮流献艺于大自然的舞台。先是,冬尽至晚春,有婀娜多姿的荠荠菜展现妩媚、温柔。随即,马齿苋便登场了,由初夏直到秋末霜降,蓬勃旺盛,圆润艳丽;却始终谦卑着,无论茎叶怎么健壮,精气神如何饱满,皆匍匐于地,只是向四周努力生长,呼吸土的质朴气息和土粒中腐殖质的醇厚腥香,绝不企图挣脱离开。即使被拔出了,与土分离了,哪怕已经好几天了,蔫不拉叽、干柴棍儿似的,却甫一挨地就会复活。开花也是闪烁了针尖般的黄,低调地隐约在肥厚的叶瓣中。它可能还是可以当作蔬菜的野草中,最可人、最可爱的,珠圆玉润,百看不厌,养眼怡神,“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碧翠的肌肤,娇嫩得弹指便可碰破,迸溅出液汁。叶片胖嘟嘟如杨贵妃的丰腴体态,娇嫩得有一丝儿阳光便清澈地映透了,绿中洇着些儿浅红。却并不“养在深闺人未识”,谁都能描绘出它的相貌、形态、色泽和气质、脾性。它便是平民的女儿,隔壁邻家的淑女了。采摘一把,或生炒,或稍过开水后凉拌,入口皆儒雅、滑润,概无荠荠菜类的干涩,还可包饺子包子、烙饼。乡亲们最喜用它做菜馍,又叫菜疙瘩。洗净了以苞谷面搅拌——绝不能纯用麦面,因熟后黏、软,拿不到手中——聚掌心团圆,置箅布上蒸十余分钟即可揭锅,绿脉隐隐,黄亮灼灼。浇了油辣子和盐、蒜的汁儿——不必有醋,它自带了微酸——送入口,哦,好个柔顺,舒服,惊呆得舌根发木,一动不动,只卷卷舌尖,它便溜溜地滑进了食道。也可用它蒸焖饭,做法与蒸菜疙瘩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不用手团,平摊到箅布上即可。它的营养,人尽皆知,早已有长命菜、长寿菜的美誉。浑身上下都是宝,茎、叶、根、籽均具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利尿的作用。更有美国的科学家发现它能保护心血管,防治冠心病,可以降血压、抑制心肌兴奋和减慢心率,减轻心脏负荷和心肌耗氧量。据说地中海人、法国人因喜食马齿苋,所以那儿的冠心病发病率就极低。
乡音方言把它叫作玛芝菜,归入芝菜一类。据说商山四皓就是日常采食芝菜成神为仙的,那芝菜也许不只是商芝,更有俯拾皆是、能保证供给、可随心烹调享用的玛瑙似的玛芝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