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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5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散文)
远行与留守
(外二篇)
文章字数:7635
   刘少鸿
  正是春深处,又至清明时。返乡的路上,多为归根祭祖的游子。这个节日,虽然只有那么一天,那么一个时辰,但人们历来都是十分看重的。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宗族的根之所在。哪怕远隔千山万水,故乡,宗祠,祖坟,永远是心灵深处最牢不可破的那方堡垒。即使无法回到老家,也肯定会驻足于异乡的十字街头,遥忆故人思故乡,难免泪洒衣襟,相思暗湿怀了!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一位朋友约了我们七八人,浩浩荡荡前往他的老家去玩。他在市上工作,却将百里之外深山沟里的老家宅院修得十分豪华。前些年政府的村村通工程将路修得四通八达,再偏远的山村,只要有村组人家,就有水泥路修到村里。朋友的家在两县接壤之地,山间河流拐弯之处,一桥飞架,大道由河右侧改向左侧。朋友的老家就在右岸桥北。挨着山根,一座贴着瓷砖的三层小楼,显得很是气派。院落不大,但后依崇山峻峰,茂林修竹,前有河道清流,田畴阡陌,十分清幽静雅。朋友早在市里安家,父母双亲也已离世,老家这豪华别院自然常年闲着。他也就隔段时间回来转上一圈。山间河边转悠时,他还带我们去看了他为自己修的墓地。他才50来岁呀!我笑他这么早就张罗着修这个,大可不必。再说啦,这里离市区那么远,你儿子现在都不愿意回来,若干年后,逢年过节什么的,还会跑这么远专程给你来上坟呀!还不如在市区郊外的公墓买块地方呢。他说:儿子孙子也难保以后永住市上呀!你说,像我们这辈人,赶上了时代的节拍,通过自己的努力打拼,脱掉了农皮,从山里进到了城里,成了国家干部。而我们的子孙,他们的起点,他们所面对的现状与远景,与我们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们就不会走向更远更大的地方?省城,外省,进京,甚至海外,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我若葬于市郊,到那时岂不又成了孤魂野鬼!而故乡老家,祖坟永在,根永在。同宗弟兄,后辈侄孙,生生不息,香火永续!至少,他们上坟祭祖的时候,也会捎带着给我烧叠纸钱吧!
  朋友的话说得有点悲凉。可想想,却实在是直击心灵深处,令人顿生感慨的!
  是啊,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感受里,故乡是永存心间的地理坐标和精神家园。它不仅是一个人生命的原点,更是灵魂的归宿。
  可这种乡关情结的坚守,这份安妥灵魂的祈许,若想如愿以偿,却是很不容易。现实是那么明白无误地摆在那里。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家乡,在外谋生,甚至举家搬迁。留守村庄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甚至不少村子已成空壳。没有了鸡鸣犬吠,少见到炊烟飘散,有的只是沉寂、空旷和压抑。
  这种感觉一直积郁于心头,迫使我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就在这年冬天,我和同事策划了一个选题,带着记者,跑到商州南北二山流岭、蟒岭深处最偏远的山村里做了一次深度调查采访。
  在我市广大农村,尤其是比较偏僻落后的山村,青壮年大多选择外出打工,家乡那一片土地,那一片家园,便自然全部交给了他们的父母——那些已操劳了大半生的中国末代传统老农。这些年龄在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既要种地,又要照顾孙辈的学习与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最饱尝沧桑的一代人。更重要的是,由于儿女不在身边,村中人丁不旺,长期缺乏沟通交流,内心往往产生孤独、空虚之感。
  北宽坪郭湾村有个张山组西岭上,原来是个近20户100多人的村子,水泥路修得畅通无阻。可现在,整个山梁上,就只留守生活着年近七旬的南岳民夫妇二人。其他人呢,有的在城里买了房子,有的移民搬迁到山下,还有不少户都是老人不在了,举家外出打工去了。“十天半月的见不到人啊!前几年还有人回来过年,后来慢慢地,人家都不回来了,真正只剩下我俩了。”南岳民的话语是淡漠的,但传达出的那种深深的伤痛,却真是有着撕心裂肺之感。
  山塬组的何万民的家在另一条深沟里,距镇上十三四里。他们夫妇住在沟垴半坡间的一个大院子里。崖坡下的几个大院子是他弟兄的房屋,但也是常年空闲着。同为留守老人,何万民的境况与南岳民却是完全不同的。说起自己的境况,他颇有一些自豪的感觉。他有3个儿子,5个孙子,最大的孙子已经19岁了。大儿子初中毕业后成为一名配菜师,经过多年打拼,把家安在了西安。二儿子在陕北经营着一家超市,自己当起了老板。小儿子跟儿媳妇也在西安打工生活。娃们都很孝顺,曾多次接老两口去西安。但都是住不多久,就逃也似的回到山里老家。“在城里吃得好也住得好,但是在那儿没人说话,闲得心慌。回来以后,觉着空气也好,咋样都是舒服的。”
  流岭槽地处流岭山脉最深处,以前是最为偏远的穷乡僻壤。上下几十里的大山沟里,散落着14个组,近400户人家。流岭槽也有大批的人员走出山沟,奔向新的一方天地。我们从村委会移民搬迁安置的表册上看到,近年来从流岭槽移民搬迁出去的人,商洛市的副中心沙河子重点镇上,安置了三十多户,市区的龟山南安置小区有二十多户入住。其实最令村支书舒正印骄傲的,是迁入西安的一批人。舒正印告诉我们,流岭槽有五六百人在西安打工,形成了废旧金属回收再生利用、建筑装修粉刷、物流运输、装卸搬运四大主导行业,分别在西安的东西南北形成有组织的经常活动。
  舒正印说:“他们在西安买房定居,花的可都是自己赚的钱,没花国家一分钱。光是西安北部的一个华瑞小区,我们流岭槽出去的务工者就买了37户。我到西安去,大家聚在一起说事,比在村里开群众会到的人都多!”
  眼界的开阔与见识的增长必然影响改变人的精神气质与追求。现在,你无论到再偏远的大山里去,见到的人,都和以前老印象中的山民大不一样了。老人们虽然固执地留守故土,但思想上对文明进步的生活品质的认同与追求已经显然易见。年轻人的见识谈吐丝毫不比城里人差。甚至可以说,在许多方面,他们那种敢闯敢干的劲头,正是很多养尊处优、充满惰性的城里人所缺乏的。
  我在想,到了何万民的孙子这一辈人长大的时候,他们对故乡这一方天地,还会有多大的眷恋?他们自小生长在别人的故乡,生活在繁华的城里,他们已经与爷爷、与父亲两代人完全不同了。我们这一代人,曾经深切地记得鲁迅笔下的故乡。我们回到故乡,偶尔还能见到一二少时玩伴。而到了子孙这一辈人,即便是若干年后回得一次故乡,却是可能连一个少年闰土的影子也不会有了!
  贾平凹在评说陈仓进城系列小说作品时讲:“这个年代、这个时代,人都是把故乡在脊背上背着到处跑;所以说,乡愁是个最沉重的话题。”在目前这个追梦的大时代里,农民大量地涌进城里。他们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梦想,他们的身后留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乡?贾平凹说:“故乡过去人都能看,说故乡每一个人心里都流血。当然,在中国目前的状况下,这一特定的时代下,起码要牺牲农民一到两代,最少两代,或者三代人的利益。三代以后,这一种进城现象,或者回乡灵魂、灵魂回乡的东西,才可能慢慢消亡。”
  这真是一种十分矛盾而又无奈的状况。人们把故乡背在脊背上到处跑,许多人都是生活在别人的故乡里感慨着自己的乡愁。对于自己出生的那片热土,游子最后的亲情、乡情的牵挂和依靠,精神家园的寄托和根系的牵连,大多时候,只能浮现在梦中了。
  我在阅读一篇文章的时候,曾记下了一段话,很对应我所探寻的情景:“故乡的消失,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找不到最初的家园;对于逝者来说,最后的家园,也将会荒芜!这种孤独,是贯穿了生死两界的,是隔开了人生轨道的原点的!我们追求幸福的生活,只是我们还需要血脉的传承,还需要一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来支撑我们的前世今生。”
  梦想需要远行,精神还须留守。每一代人,每一个人,他们的梦想与愿望各有不同。不管是切近也罢,茫远也罢,只要怀抱梦想,满腔的热走出去,总是能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鲁迅说:“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是我说,这路的起点,梦的发端,永远会牵系着你的灵魂,导引着你的脚步,决定着你的事业成败与人生高度。
  一本书与一代人的生活
  英文兄的新著《群山绝响》西安首发的时候,我正在商州参加一个活动。虽没到场,但对曲江书城的首发活动还是十分关注的。通过我们报社的直播平台,我全程观看了首发式的盛况。对这一部书,我从开始就比较关注。因为我与英文兄有许多同源同步和相近相似之处。我们共同所处的那个时代,英文兄的身世、经历及对世界人生的态度,他的思考和表达风格,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群山绝响》甫一上市,立即就成了紧俏货。听说出版社一直在按各地预订赶印和发货。时近年关,商洛的书一直未到。元宵节后,我方来到西安。3月6日上午,去交大一附院看罢做完手术的表弟,然后去小寨汉唐书城。竟也许久没有寻到踪影。找到店员询问,电脑上查到了《群山绝响》配置方位,找到地方,现代小说好多架,来回看了几遭,还是没有找见。失望地要走了,蓦然回首之际,忽发现了隐藏于书丛中唯一的一本。看到书架旁堆放书籍的台面上有一方空缺,想必原来是《群山绝响》的领地,此时已经卖断货了!于是微信方英文,请通知出版社尽快给书店配货。
  英文兄又发来红包,附言说:”同学朋友39年了吧?本该送书手头却没书,买回来再寄也麻烦——请一定点收书费!“我知道,朋友圈里不少人发红包给他求书,他一概不予点收。相反,对一些特殊的朋友,该赠书的,他倒发去红包,建议网上购书。春节我在商州时,他就发过一次。向英文兄学习,我当然没有点收,还曾玩笑打击过点收红包的朋友。这是第二次了。我说你叫我如何处理呢!英文兄说:这个你一定要收。今年过年前,我收到一幅书法的润笔,就决定从中拿出一万元来发红包。其中一部分是给家人的贺岁红包。还有一部分,是发给朋友的。送一本书做微薄的新年礼物,你能不收么!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慢生活,细品读——始于今日。”我对英文兄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慢生活,应是今后的生活基调。细品读,就是以“体验”的态度来回望我们共同领受过的群山,追忆那一曲时代留予我们的空谷余音。
  我曾多次说过,五十以后,我不爱拉开架势去做文章,更不喜读文艺范十足、一开始便给你营造一个很浓艳很浮夸的文艺界面的“文学作品”。有一次读一本权威的大型文学杂志,一位领军人物的小说新作,第一句未曾读完,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因为那太过文艺腔的拗口长句一出来,立即就让人产生了“隔”的感觉。对于有了一定生活阅历的人而言,一望而知,真正的生活不是那样的面目。现实生活中,不会有人那样和你说话。
  人的阅读兴趣和感受是与年龄、阅历有很大渊源关系的。在这个戊戌年的春天,当我于子午观里,泡上清茶,斜倚窗前,准备以慢读细品的节奏认真阅读一部长篇小说的时候,已看到不少的快手们发出了关于这部书的评论文章。一位年轻的朋友,很快读完了《群山绝响》,其感受就与我等大不相同。她说:“不客气地说,《群山绝响》并不精彩,它十分考验读者的耐心和鉴赏水平。因为它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才子佳人的浪漫爱情,还缺少青春偶像剧的奢华场景。”这就是80后与50后的区别。生长的社会环境不同,身世、经历和文化教育背景不同,对事物的关注点、兴奋点自然不同,感知领悟的程度也就必然会有差异。
  我现在喜欢品赏的,是亲切自然、实实在在反映生活本来面目的作品。在大多时候,生活,特别是广泛意义上的基层生态,是散文化的,是一种自由真诚的诉说和倾听,是生命感受的交流,是对存在状态的察看,是自然的流动和欣赏。而小说化的曲折离奇,戏剧性的激烈冲突,毕竟是阶段性的,只在历史的巨变时期才会有大开大阖的波澜壮阔与巨裂冲撞。以散文笔调写小说,以平静自然的方式与你述说与交流,是从容淡定的内在精神之体现。方英文的散文语言诙谐幽默,常常令人忍俊不禁。方英文也善于讲故事,设机巧。但这些情调却不适用于《群山绝响》。因为这些属于小技,适于描绘小溪流。而他要表现的,是一段表面平淡却内蕴深沉的历史时段。这一点英文兄当然心知肚明。所以,他的行文笔调是十分从容舒缓的,朴素,自然,流畅,亲切,是这部小说语言运用的基调。这就叫静水深流。
  思绪一下子跑到了两千多年以前。《诗经》中,有一首《七月》,给我们展示了一年四季农人们辛勤劳作的历程。“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这是一首具有极高文献研究价值的农耕文化风俗画卷。一些纯粹的文艺青年可能不会十分喜欢这首歌谣。因为它的辞藻并不华丽,内容也不浪漫。它是那么的朴实无华。但农民们的日子正是在这种情景中默默度过,而他们的艰辛生活就在这具体的纪实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我出身农家,二十岁以前的生活体验是实实在在的农家生活。我知道劳动者的感受和旁观者的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所谓的田园牧歌,全都是一些局外人的想象。正所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稼穑不知道农民苦。在这最底层、最真实的层面上,除了面对艰辛,除了忙碌、平凡、单调、周而复始的劳作之苦,他们的生活,平淡得难以激起一点波澜,忙碌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刻。没有任何风花雪月的浪漫色彩,更不可能产生任何有异想天开的想象。但他们也绝对不会伤感流泪,无病呻吟,他们有的,只是从容面对,只要顽强地活着。
  社会毕竟进步了几千年。农家出身的我,而今也披上了知识分子的外衣。在对许多事物的感知当中,似乎也多多少少渗入了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的情怀与毛病。对花赏月,高谈阔论,伤感流泪,以及诸如生活的意义、存在的价值之类不着边际的问题的思虑。而这些,《七月》里的农人们是绝对不会去思索的。我们少年时经历的那个年代的农家子弟,也是不会脱离实际地奢望今日才可能想到做到的某种浪漫。生活是朴实平淡的,在许多时候,更是枯燥沉重的。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们不能被沉重的生活压垮!因此,我们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懂得明得失,知进退,安天命。自我解脱,恪守中庸,保持温柔敦厚的人生态度,微笑着生活,是一种舒适优雅的姿态。我们说,一切过往的经历都会成为美好的记忆。这其中自然包括困苦与磨难,包括曾经的愤怒与抱怨。我们也应学会适应,学会淡定、乐观地稳步前行。
  风声竹韵意未休
  竹乃四季常青植物。然常青植物也有新陈代谢。我养盆栽翠竹多年,每于春秋两季,皆要动动刀剪,一为疏枝阔叶,理枝干而导其形,一为剪除枯叶,去污秽而养清气。
  我自小就喜欢竹子。外婆家院里西南角的西厦房山墙窗外,就有一片小竹园,二三分地,修竹数百。我自小就常坐在炕上,隔着窗棂,望竹影摇曳,听群鸟啁啾。在当时,川道的大村子里,竹园并不多见。庙后村那么大个村子,我的记忆里,房前屋后有竹园的人家,也就只有两处。一是村当间外婆家的前院,一是村后民娃家的屋后。竹园是我儿时玩耍最喜欢待的地方,竹子是我审美感受中觉得最美的植物。苏东坡有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在外婆家成长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物质极其匮乏的时代,食无肉是常态,居有竹却是我最大的福气。我自小赢弱,形同一杆瘦竹,但精神还好。可能就是翠竹的灵气赐予我的养分吧。
  1978年秋天,我去西安求学,告别了那片竹园。因为后来,外婆家厦房翻修成了两层小砖楼。居住条件改善了,是件喜事。可我心心系念着的那片竹园就此消失,每想起来,心里就觉空落落的。
  30年了!那片竹园伴随着外婆的身影一直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脑海,装满我的心怀。正所谓:“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庄周世无有,谁知此凝神。”
  现在的醉柳轩前院,10年前栽植的小竹丛已然生成一派郁郁葱葱的园林气象了。这是报社大院最招人爱的一块地方。春风和煦的傍晚,丛竹依偎,柳梢轻拂,花影横斜吐芳,孩童活蹦乱跳,天真烂漫情景,何其令人沉醉。凉风习习的夏夜,竹影轻摇,梧桐蔽空,灯影零乱,石磴井然,乘凉的人们三五成簇,棋子落案声脆,笑语时高时低,其境也清爽,其情也悠然。清风拂面的秋日,斜倚木椅之上,听竹声飒飒,观红枫竞艳,闻丹桂飘香,更是赏心悦目。寒风凛冽的冬天,诸木姿色尽皆脱去,则更显劲竹之苍翠挺拔。去冬来了一场罕见大雪,那茫茫一统白色笼罩之中,翠竹依然保持本色,迎风傲雪,昂然而立。对此景象,我曾挥毫大书“峻节凌寒”四字,以彰其精神。
  间或三两朋友作郊野之游,每于山间沟畔,见到一片竹园,都要驻足品赏一番,即便那竹林掩映的老屋已十分破旧,亦对那清幽的山居环境留恋不已。作想若有闲钱,真可买将下来,稍加修整,假日里,退休后,便可邀约友人,于此竹间品茶论道,适彼阳坡对酒谈天,来情绪了哼唱几句山歌小调,喊两嗓子花鼓秦腔,多有情趣!神仙般的日子,谁都向往,关键是要有一颗出尘脱俗之心。我有一位同窗王宏民,十分爱好音乐。业余时间,大量精力都倾注于此。他独创制做了不少独门乐器,最引人关注的,就是用竹节制作的竹埙。埙本是陶制乐器,宏民兄却是别开生面。他的书柜上,摆满了一排排自制的竹埙,形成一道别样风景。那竹埙大小不一、粗细不同,音色声调自然各有区别。似笛而比笛柔和,似箫而比箫浑厚,似陶埙,却没有陶埙的幽怨哀伤。可以说,它综合了三者之长,传达出的是一种发乎自然的天籁,一种辽阔悠远的情怀。退休后,宏民兄组建了一个乐队,参与者众,其中不仅有同道的专业乐手,还有不少退下来的五品官员,他们常于竹下林间作雅集活动,他出门时常携带的,便是自己制作的竹埙。我很为他们的情调所感染。可惜我的音乐细胞太过迟钝,只有倾耳聆听的资格。我很喜欢这个创意。因为它兼备了竹节之美与音乐之韵。我请宏民兄为我专制一个,以作留念。
  市区的丹江公园,一江两岸,可谓随形赋意,错落有致,佳树列阵,曲径通幽,乱石参差,花团锦簇。然我最常去处,还是那几处毛竹园区。去年中秋前后多雨,我每于新雨初晴的傍晚,漫步江滨竹园。四围风动竹摇,灯影掩映,高空浓云密布,淡月时隐时现,远山近水皆披上一重寂静幽深的朦胧气韵,令人心生感慨。回家后曾赋诗二首:其一:细雨连绵过中秋,风声竹韵意未休。去年江边独钓月,今宵楼上对云愁。
  其二:桂香兰翠映疏桐,柔柳轻拂竹里风。箫声楼上空叹月,野渡幽人对孤星。
  友人读后问我:何愁?愁何?我只有默然以对。自小到大,我一直是孤独的。每到中秋、春节这样举家团圆日子,我心底都会不自觉地泛上一丝淡淡的哀愁。这并不完全是悲伤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久远的记忆已经沉淀成为一笔财富。习近平总书记说:要让人们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里的愁,就不能是苦愁与悲愁。乡愁是一种情结,一种文化记忆,一种发展变迁的历史积淀。记得住乡愁,便是心安处。对我来说,这样的乡愁,就寄托在乡下外婆那片竹林里。而此时此刻的风声雨声,秋色竹韵,也就包含与寄托了我心底无尽的意象、意味与意蕴……
  作者简介
  刘少鸿,陕西商洛人。出生于1959年重阳节,198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中共党员,高级编辑。曾任中共商洛地委党史研究室、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商洛日报总编辑。中国报业协会理事、中国地市报新闻摄影学会副会长、商洛市第一届作家协会副主席等。
  主要著述:《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史略》《40年后的报告》《豫鄂陕革命根据地史稿》《商洛革命史》《豫鄂陕革命根据地史稿》等党史丛书30多部;《商洛人(二)》《品读——商洛日报优秀新闻作品赏析》等新闻类丛书6部;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曾被《散文·海外版》《读者》《小小说选刊》等选刊及多种选本转载和收录。出版有散文随笔集《人迹霜桥》《醉柳轩随笔》《随意春芳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