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18年11月1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童年的灯
文章字数:1275
  田家声
  故居那盏柱状的顶部有个带尾巴的小碗的铜灯台,据说是娘出嫁时的陪嫁之物。沧桑岁月的烟尘已将它浑身上下熏得黑抹古董,早已失却了本来的面目。闲置在老屋墙拐角的架板上已有大约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了,仿佛是件出土文物,小字辈根本不知它究竟为何物?
  记忆中娘回回给那灯盏里添了豆油或桐油,用掌心搓了棉花捻子,放入灯盏里蘸了油,然后用牙签般细的拨灯嘴儿将捻子挑出灯沿一寸许,夜里点了亮,在那如豆的昏黄灯光下熬夜做活儿,或纳鞋底儿,或拧麻绳,或补衣衫,或摇纺车,或拐线穗,或捉虱子……娘是一家人的台柱子,主心骨,一年四季,终日没黑没明地拼命操劳、奔波,使她患上“腰肌劳损”之疾,从40岁开始经常腰背疼,有时竟然疼得直不起腰身。我初谙人事之后,每每瞧见娘那痛苦不堪的样儿,心里便感到一阵阵痛楚。于是暗暗发下誓愿,一定好好读书,长大后让娘过上好日子。
  有了煤油灯之后,豆油灯就渐渐派不上用场了。娘从开药铺的堂叔那里找来一个西药瓶儿,于瓶盖上凿刻个圆孔,孔内穿了棉花捻子,瓶内倒入煤油,就成了一盏煤油灯。煤油灯毕竟是煤油灯,要比豆油(桐油)灯亮堂得多,只是那冒着的缕缕黑烟污了顶棚,染了墙壁,还无孔不入地钻入人的鼻孔,时间久了熏得人头昏脑涨。
  我上中学时,学校里上晚自习点汽灯。教室前后左右高悬在头顶的四盏汽灯点燃后,发射出亮亮的白光,我们便在那照耀如白昼的灯光下读书写字做作业。然而,那汽灯也有气人的时候,有时我们正聚精会神地做习题,它却突然不亮了,灯罩由白炙化渐渐变得红暗,好像故意和我们作对。此刻,班里那位管汽灯的大个子生活干事立即沿了凳子(凳子必须架在桌子上)上去给其打气,或用扎针对着气门一扎再扎,直至汽灯恢复元气,又释放出亮亮的白光。
  那时村子里演大戏,戏台口上悬挂着几盏人头般大、个个伸出数个手指状嘴儿的黑黝黝的巨型灯盏。灯盏里盛着的同样是豆油或桐油。那壮似手指粗的棉花捻子由灯嘴儿里穿出,燃放出一股股火舌般、冒着浓烟的灯焰,遥摇曳曳,映照着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扭扭捏捏、出出进进、厮厮杀杀,演绎着一出出古今故事,高台教化着我的父老乡亲。人们正看得出神,冷不丁台角冒出一莽汉扩着嗓门喊:“喂,×××,赶紧回家取一斤棉花送到后台,要换灯捻了。”顿时台下哗然,一时大煞了风景。
  逢了大年,父亲就从集市买回好多蜡烛。三十夜里祖宗神堂红烛高照,将小屋照得辉辉煌煌,难得的一片光明。正月十五夜,家家户户都要点灯。那灯好多好多,门背后,柜盖上,厨房里,水瓮里,鸡架上,井台边,牛圈里,猪槽上,到处都点了小灯盏,满世界一片灯的海洋。那时节娃娃们在灯海里东奔西跑,尽情享受人世间一年一度的无限光明,脑海里早已忘记了平素间曾经有过的黑暗世界。
  世事变幻,今非昔比,电灯映千家。
  常见年迈的母亲站在我在城里的家的阳台上,望着万家灯火,笑吟吟地说,早先人言电灯电话,楼上楼下,还以为是说梦话,这咋就成了真的了?世事变得真好!
  看着母亲笑容可掬的面庞和伸直的腰身,我忽然忆起故乡童年的灯。那幽幽茫茫,摇摇曳曳,明明灭灭,愁愁喜喜的灯,虽然是那样的遥远,却时时在游子心中闪烁!
  哦,我的故乡童年那永远不灭的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