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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7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孝廉文化的历史形成及现代意义
王鹤正 李凤英
文章字数:4869

  孝廉文化是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重要滋养之一。孝老爱亲和清正廉洁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渊远而流长。回顾孝廉文化从植根到萌芽、从奠基到形成并发展完善的历史,能够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提供一定的经验参考与借鉴。
  先秦圣贤奠定孝廉文化根基
  孝廉文化的诞生可远溯上古。据《尚书》记载,虞舜父顽母嚣弟劣,但舜天性善良,心无怨恨,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尧帝闻其大孝而派人考察测试,让舜推行五种伦理和担任百官,舜把各方面都治理得很好。尧于是禅让帝位与舜。作为五帝之一的舜,同时是历代孝老爱亲与廉洁奉公的最高楷模,是中国孝廉文化之根。
  夏商周三代是孝廉文化的萌芽时期。《诗经》就有悼念父母、宣传孝文化的祭歌《小雅·蓼莪》,留下了“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等千古名句。《魏风·陟岵》则抒发了“孝子行役,思念父母”(《毛诗序》)的长歌当哭之情。《雅》《颂》基本主题即歌颂文王仁德,文王“纲纪四方”政教之美即包含敬孝崇廉。《风·召南·甘棠》具体赞颂爱民不扰民的朝廷重臣召伯。召伯南巡,传播文王德政教化,所到之处不占用民房,只在甘棠树下停车驻马、听讼决狱、搭棚过夜。召伯就是那个时代的廉政模范。“甘棠之爱”由此成为世代流传的成语典故、廉政标尺。《小雅·六月》赞扬周宣王中兴功臣、北伐主帅尹吉甫的文韬武略,末句“侯谁在矣,张仲孝友”专以忠孝张仲为吉甫添豪。张仲故里即今镇安县月河镇东川街。
  春秋诸子百家对孝廉文化多有不同程度的分别论述,构成了孝廉文化的理论根基。孔子赞扬大禹“菲饮食而致孝于鬼神”(《论语·泰伯》)的孝道观念,指出“孝慈则忠”(《论语·为政》),把孝敬父母、敬爱兄长视作“为仁之本”,要求“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论语·学而》),强调孝即“无违”(《论语·为政》)。孟子云“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孟子·离娄上》),批评“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财货,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孟子·离娄下》)。儒家强调人的社会性,将孝道纳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的社会秩序与伦理之中。道家重视人的自然性,指出“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庄子·则阳》),从相对论角度剖析:“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以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庄子·天运》)。《墨子·兼爱》云:“为人父必慈,为人子必孝。”其共同点是都肯定孝道,赞扬孝亲敬老的美德。
  儒家主张为政以仁、以德,其中就包含有深刻的廉政思想内蕴。《尚书·吕刑》斥责“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的“五过之疵”,体现廉政内在要求。《周礼·春官·小宰》提出考察官吏的“六廉”标准——廉善、廉能、廉敬、廉正、廉法、廉辨,从业务精熟、执政才干、恪尽职守、坚持原则、依法办事、处事分明六个方面突出廉洁从政的要求。《孟子·离娄下》将不取身外之物和不义之财视为廉,提出“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孟子·万章》强调:“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予人,一介不以取诸人。”道家亦倡廉。《老子》云:“祸莫大于不知足。”“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庄子·刻意》云:“众人重利,廉士重名。”《墨子·修身》直接将“廉义爱哀”规定为四种基本道德规范。《管子·牧民》则称礼义廉耻为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韩非子·六反》认为实现廉政的根本途径在于法治,“明主之治国也,众其守而重其罪,使民以法禁而不以廉止”。《吕氏春秋·仲冬纪》提出为臣者要“忠廉”“临大利而不易其义”“不以富贵而忘其辱”。《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提出:“进不失廉,退不失行。”墨家、法家等对廉文化的论述超越了孔孟,与儒学相互补充、相得益彰。
  汉唐以降孝廉文化形成、发展并完善
  孝廉文化正式形成于两汉,标志有三:一是两汉选士察举制以“举孝廉”为主要科目。汉高祖十一年(前196)诏令郡、国推荐贤士大夫,汉文帝时渐成制度。元光元年(前134),汉武帝又诏命郡、国各举孝子、廉吏一人,合称为“孝廉科”。元朔元年(前128),武帝下诏重申举孝廉的要求,使其成为两汉时期平民入仕的主要途径。汉以后隋以前,孝廉合为一称,州举秀才,郡举孝廉。孝廉从汉武帝开始成为经常性的、定期选拔官吏的常举,是国家意志的一个集中体现,影响深远,孝廉文化由此正式形成。二是列《孝经》于“七经”。孔子删定《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立有“五经博士”(无《乐》)。东汉“五经”加《孝经》和《论语》成“七经”。在诸经中《孝经》文字最少,仅1799字,但它是古代伦理道德著述中唯一关于孝道的集大成之作。《孝经》厕入儒家经典之列,是古代孝廉文化形成的理论标志。三是表彰孝廉楷模,编《孝行传》《忠义传》入史入志。从汉代刘向编《孝子传》开始,历朝杂记“孝子”事迹传说,为“孝子”立传,宣扬孝道。这是孝廉文化形成发展乃至鼎盛的一个重要标志。
  孝廉文化发展成熟于唐宋。唐太宗贞观四年(630)诏颜师古考定《五经》,贞观十二年(638)又诏国子祭酒孔颖达等人撰《五经正义》。贞观十四年(640)二月,唐太宗驾临国子监,观看释奠典礼,命孔颖达讲解《孝经》,以示对孝道的重视。唐初以“九经”取士,即将《易》《诗》《书》《礼仪》《周礼》《礼记》《左传》《公羊传》《榖梁传》合称“九经”。开元七年(719)唐玄宗诏诸儒鉴定今古文《孝经》两本,会集韦昭、王肃、刘炫等六家解说作为注释,刻石太学。天宝二年(743)又重新颁行。开元二十四年(736)唐玄宗诏定八月初五其生日为千秋节,提前三天举行庆寿和敬老典礼,召集京城父老赐宴,尽显盛唐升平气象。唐文宗太和年间(827—835),“复刻《十二经》立于国学”,“十二经”即“九经”加《论语》《孝经》和《尔雅》。宋太祖赵匡胤尚未黄袍加身之时,与其父弘殷分别率兵为后周世宗效命。刚聚首滁州,父患重病,匡胤日夜侍奉,不敢懈怠。时值敌情紧急,世宗命匡胤出师驰援扬州。匡胤拜请好友赵普照料父亲,自己出征,忠孝两全,传为佳话。宋太祖立国后弘扬孝道,两次下诏制裁不奉养父母的忤逆之徒。宋孝宗是高宗养子,但他对高宗竭尽全力承奉侍养,即位每月四次朝拜。太上皇七十岁、八十岁生日,孝宗为其隆重庆寿,以孝道示范天下。南宋理学家朱熹提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将孝悌家族道德置于首位。
  唐宗宋祖以孝道治天下,“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名臣魏徵直谏唐太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贞观之治”与轻徭薄赋、廉政爱民密切相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两岁丧父,4岁时母亲改嫁长山朱文翰。他应天府求学,断齑划粥,26岁时以寒儒考中进士,两年后任推官,向朝廷申请认祖归宗。此后他又将宋仁宗授予自己的恩命转赠给早已去世的继父。范仲淹在布衣为名士、在州县为能吏、在边境为名将、在朝廷为栋梁,是一位全能型且毫无瑕疵的忠臣、廉臣、官员楷模。他当高官后家中生活仍像贫贱时一样俭朴。“天下第一清官”包拯著名奏折《乞不用脏吏疏》深刻指出:“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司马光提出“吏不廉平,则治道衰”。宋朝钱多,有次皇帝祭天之后给官员大笔发钱。皇帝奖赏是不能拒绝的,但司马光认为这是民脂民膏,打报告拿奖给他的钱做了办公经费。司马光薪俸大多寄回山西老家接济家族贫困户了,以致晚年夫人去世无钱安葬,他把仅有的三顷薄田典当与人,才筹得款项为夫人举办了葬礼。苏轼认为廉洁是为官者最高准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无论做京官还是地方官,他都坚持非吾所有、一毫莫取。整个宋朝,因为有了这样一批贤臣而自豪:“自古一代帝王之兴,必有一代名世之臣,宋有仲淹诸贤,无愧乎此。”(《宋史》)
  孝廉文化普及完善于元明清。元代《二十四孝》成书是普及的里程碑。此书初版编纂了元代以前二十四人的孝行传说,其中黄香、江革既是孝子典型,又是廉政楷模。元代画师王克孝据此书绘成《二十四孝图》。此后又有人刊行《二十四孝图诗》及《女二十四孝图》,传播很广。清末张之洞等人将《二十四孝图》扩编为《百孝图说》。孝廉文化因《二十四孝》图诗文三者兼备,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普及效果。清康熙皇帝六十、七十寿辰两设千叟宴,乾隆皇帝再设千叟宴,犒赏赴京贺寿的天下老人代表。嘉庆皇帝四设千叟宴时全国各地均有老人出席,多达3056人,包括蒙、回、藏等少数民族的老人代表,敬老盛典空前绝后,弘扬孝道,轰动全国。
  元明清三代,廉政建设都卓有成效。元代揭傒斯认为:“廉非为政之极,而为政必自廉始。惟廉则欲必寡,欲寡必公。”明代郭允礼《官箴》名言“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畏吾能而畏吾公”更为后世所称道。明代思想家薛瑄《从政录》提出廉政“三不取”境界:“见理明而不妄取者为上,尚名节而不苟取者次之,畏法律保禄位而不敢取者再次之。”海瑞斥黜贪墨,搏击豪强,“不怕死,不爱钱,不立党”。况锺刚直廉正,在任时身居陋室,三餐佐饭仅一荤一素。清代于成龙,为官二十多年政绩卓著,去世后“绨袍一袭、靴带二事,瓦釜中粗米数斛、盐豉数器而已”,别无余财。乾隆年间镇安知县聂焘孝廉双全,本属个人的养廉银全都捐给了地方使用,“政绩时推陕南第一”。“调任辞镇安,父老攀辕哭。”孝廉文化由历代廉洁从政者传承践行并发扬光大,从而彪炳青史。
  孝廉文化传统的现代意义
  孝乃做人之本,廉乃从政之基。孝老爱亲是为人子女者责无旁贷的义务、天职,是人生道德的起点与底线。清正廉洁则是国家与人民对从政者的起码要求,也是从政者人生事业成功的底线。孝廉文化可谓古今底线思维之花,它要弘扬的是人生最基本的美德,是为每个人自由发展、施展才华、创造人生最大价值奠定成功的基石。自由是社会活力之源,也是社会主义的价值理想。具有孝廉美德的人,其才智愈多,发展愈快愈自由,则愈利己利他利国利民;不孝不廉之人,其才智愈多,权力愈大,发展愈快愈自由,则对人民、对社会、对国家危害愈大,最终也必然毁了自己。以风筝作比,风筝翱翔太空,随风起舞,可谓施展才华,但它何曾离得开线的控制?这线可喻为孝廉美德。不孝不廉,可谓断线。一旦断线,飞得再高,不也难免身碎骨折的悲惨下场吗?
  孝廉文化既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美德,又深刻体现着龙的传人几千年的家国情怀、家国意识。孝廉是人的根本、家的根本,也是维护国家和社会安定的根本。儒家提倡“修齐治平”。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在家庭与私人领域弘扬传统孝道,强化家庭家族纽带意识,实质是培植社会优良细胞,促进社会平等和谐,与现代社会的公共精神彼此呼应、相辅相成。孝是“修身”的结果,孝又是“齐家”的前提;弘扬孝道,就是弘扬个人美德与家庭美德,奠定家国情怀的基础。弘扬廉政文化传统,则由个人层面、社会层面上升到“治国平天下”的国家层面,由私德推及公德、大德。孝廉并举有利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利于推进以德治国与依法治国的统一,有利于市场经济与法治中国建设。
  清正廉洁是职业道德,是遵循党纪国法应有之义,也是传统孝道水到渠成的发展。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成材?廉洁从政者谨遵父母教诲,严守党纪国法,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得到群众的夸奖与拥护,让父母为子女感到自豪与骄傲,不正是子女体现孝心的最佳方式、对父母最大的孝吗?贪腐触犯党纪国法,也是最大的忤逆不孝。挖掘和继承我国古代孝廉文化的优良基因,对于增强文化自信、深化标本兼治、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三不”机制建设,具有固本培元的重要意义。
  毋庸置疑,对古代孝廉文化传统,必须坚持古为今用方针,经过科学的扬弃后使之为我所用。《二十四孝》中所收“刲骨疗亲”“埋儿养母”实为愚昧,甚至犯罪,而绝不是孝行;但其主流可取,“乳姑不怠”“拾葚异器”“怀橘遗亲”“扇枕温衾”“恣蚊饱血”讲从实用处、从细微处孝亲爱老,“戏彩娱亲”更从精神上讲关怀父母,都是真正的孝行。剔除封建文化中官本位思想、愚忠思想等糟粕,“廉荣贪耻”实为传统文化的主流。我们应富有创造性地将孝廉文化精华宣传出去、推广开来,敬孝崇廉、成风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