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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8月3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读陈年喜《活着就是冲天一喊》有感
文章字数:1786
  周文英
  陈年喜是诗人、蓝领,也是农民,不能草率地把他的人生定义为成功或失败。他不是演员,却主演了电影《我的诗篇》。他在五千米的地下采矿,或叫淘金,意外中伤别人,也误伤自己。他在峡河的山坡上,种植玉米和核桃。
  故乡丹凤是储蓄亲情的地方,他在那里出生、成长,如今在县城的移民搬迁小区有一套小居室,他在那里写作、养病。
  整整十六年,陈年喜揣着青春和梦想,在一个又一个荒凉矿区,他手握风钻,向地心深处的岩石打孔,然后在一排孔洞里塞满炸药,点燃引线。岩石很硬,风钻更硬,炸药是屠刀利剑,所向披靡。二十年后,陈年喜患上了尘肺病,职业病的一种。2020年3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丹凤县医院空旷的走廊里,看着检验报告上的尘肺病字样,他呆若木鸡。那些被他炸裂的矿粉,融进他的躯体,此刻正面目狰狞地狂笑:你害我们四分五裂,是复仇的时候了。
  几年前,远洲老师接到陈年喜的电话,询问坐飞机的手续,远洲告诉他要先拿到机票,再办登机牌,提醒用身份证办登机牌就行。远洲老师说陈年喜第一次坐飞机,去成都领奖,机票是主办方买的。我问陈年喜走过很多地方,属稀缺技术工,收入应该不错,平时自己舍不得坐飞机吧?这话显得唐突,我忙解释说希望陈仓的成功在他身上重演。远洲叹息:难!
  2017年春节前夕,电影《我的诗篇》以众筹的方式在影院上演,即卖票收入达到最低消费,影院就排片。也就是说制片人拍这部片子没指望赚钱,只是一种情怀,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秦晓宇。
  丹凤文友热情高涨地宣传、组织,临近年关,大家各种忙,两三天后终于聚在了商州影院。冯旭红把电影中的诗歌全部打印出来,每人发一份,还制作了横幅,这是一场主角缺席的盛会。
  影片中陈年喜给父亲理发的场景,惹得我的泪水像决堤的河流,愿那些画面如电脑屏保无限循环,父亲的发永远也理不完。据说这组镜头是两年前拍的,电影上映时,陈父已永远地去了。此刻,名与痛,像海水与火焰,大悲交织着大喜。
  2017年11月,中国新诗百年论坛在商洛举行,会议邀请了全国众多诗界大腕,商洛适时推出“商洛诗八家”。有人问陈年喜是谁?以前没听说,担心他顶不起诗八家的盛誉,不料业界大腕给了极高的赞誉,商洛文友感叹:墙内开花墙外香!
  诗集《炸裂志》刚出版,就托冯旭红帮忙买一本签名版,陈年喜却说看过我写的影评《炸裂的疼痛》,知道我,赠送一本,我加了微信发红包,他没收。
  陈年喜的非虚构作品集《活着就是冲天一喊》刚上线,就速速网购,先睹为快。书的主体由六大版块组成,卫诗婕的《代序:一个矿工诗人的下半场》篇幅不小,它以旁观者的角度叙写陈年喜的工作和生活,无奈和诗意,真实、沉重,无法逃避,只能直面。
  这本书最大的看点当然是第一辑:炸药与诗歌,这是他十六年的非物质积累。置身矿坑的他就是现实版的孙少平,但他的工作环境和劳动强度比孙少平更残酷。原以为他的辛苦,会换得家人的衣食无忧,没料到他的收入并不丰厚。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儿子在县城上高中,妻子陪读,顺便打点零工。走时从老家扛一袋大白菜、一袋洋芋,整个冬天的菜就靠这个,每次做饭,掰两瓣白菜叶子,或炒或煮,想换口味,就炒一盘洋芋丝。
  生活的艰苦未必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生命有它自身的顽强,扛和忍是对付苦难的武器。看到书中一个又一个消失的生命,心底隐隐作痛,如陈年喜所说:看他们死去,仿佛自己也跟着死了一回。那个叫红梅子的女人,为了取卡在索道上的驴肉,那是三月不知肉味的矿工们期待的晚餐。结果她红色的衣服挂在游索上,下面是千米深的河谷。
  那个成了他朋友的名叫哈拉汗的维吾尔族小伙子,那些梦想着发财的拣玉人、矿老板和背井离乡的打工者……具体的个体,一起被利益捆绑在黑乎乎的洞口。他们挖出的矿石,去了远方,不知经过多少道工序,成了金饰品,被漂亮或不漂亮的女人当作身价戴在身上。一直怀疑项链耳环能让女人增色?知道一个词叫“金贵”,猜想有金才贵。
  曾在外企从事财务工作,敏感的是钢材价格的涨跌,只是一串起伏的数字,从未思考过铁矿石背后的生命与温度。其实从矿石到汽车上的合金,建筑物上的金属材料,它们走过千山万水,早已没有了温度。
  书的后三辑加起来占一多半的篇幅,个性特色弱了许多,相对于前半部分的出生入死,后半部分显得生活化,如果说书的前半部分作者是超人的话,后半部分则回归凡人,亲情、乡情、民风、故土,由点及面,向读者铺开作者的生活。
  生活的悲苦,于陈年喜来说,也许喊是一种释放,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