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选择回家乡教书。
　　入秋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写教案，忽然看见对门的路灯下有一个小女孩在写作业。写完一页，就把纸张翻过去，圈进毛线绳子里继续写。许多虫子在灯上飞旋，翅膀一扇一扇的，她全然不顾……夜深了，秋风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她额前的刘海，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从屋里出来，给小女孩披了一件衣服，嘴唇翕动着。小女孩仰起头对她笑。
　　这女孩学习真用功啊！我暗自赞叹。可她为什么不在家里学习呢？老奶奶应该是她奶奶，那么她母亲呢？
　　后来的许多晚上都是如此，我不由得生出去看看小女孩的念头。可又一想，这样太贸然了，孩子应该不喜欢吧。
　　一天下班回来，我照例带着在学校没有批改完的作业回家。在家门前被小女孩拦住了，她问：“阿姨，你是老师吗？”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我猜的。”小女孩歪着头说，“每天晚上我都看见你窗里的灯亮着，我从我家屋顶上看过，你有时在备课，有时改作业。还有，你每天回来车兜里都放着书和本子。我猜得对吗？”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头问她的名字和年龄。她告诉我，她叫田思思，上三年级。我问她晚上为什么不在家里写作业。她把头低下一截说：“我想给家里省点电钱，省一点是一点。”我没再往下问，也不能再问，因为我已从邻居那里知道，她是个不幸的孩子，父母在外打工出了事，留下她和瘸了一条腿的奶奶相依为命，是我们社区为数不多的贫困户之一。
　　再见田思思是一个傍晚，我刚收拾完厨房，隐约听到轻柔缓慢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她眨了眨眼睛问：“阿姨，不，老师，我能问你一道题吗？”当然能。我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她没有动，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似乎是怕弄脏了我家的地板。我取了一双拖鞋给她穿，她才轻手轻脚地进来。走到桌前，翻看了一下我教案上的名字，叫了一声许老师，把本子递给我。这是一道比较难解的应用题，属于拓展知识方面的。可田思思很聪明，我稍一点拨就明白了。离开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奶奶这几天病了，需要照看，她就请假在家里自学，如果有不懂的题还会来问的。
　　没关系，随便来吧！我向她点了点头。
　　果然，后来遇到难题她就来了，但她每次都不空手。不是拿一把青菜，就是攥一撮蒜苗。我不让她拿，可她不听，说是自家种的，不掏钱，还说自家吃不完，给邻居也送了。对于这么一个早熟的孩子，我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我们的交往越来越多了，不仅是学习，也有其他方面。
　　转眼到了中考。考试结束后没见到田思思，我也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正想去问，田思思从路灯下过来了。她是向我报喜的，说她这次考试数学和英语都是100分，语文得了98分，是全班第一。她边说边把卷子递给我，好看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一个劲儿地向我表示感谢。
　　一天晚上，她又敲开了我家的门，一脸羞怯为难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低着头小声说：“学校明天晚上开家长会。”我说这很好呀。她告诉我，上午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了她，让家长在会上交流经验。“那你答应啦？”我问。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我问她为什么不向老师说明情况，她奶奶去又不方便。她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没有说。也许……我也不想让奶奶去，不想让全班同学都知道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
　　田思思没有看我，继续低着头说：“许老师，我想请你去，当一回我的家长。”她说完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我。田思思的话触痛了我，我先是愣了一下，又犹豫了片刻，心想：该如何开导孩子正确面对这个问题呢？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向田思思伸出了两只手……
　　窗外，路灯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我抱着田思思的头，泪水忍不住流出来，郑重地说：“孩子，我去，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