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子从工地回来，天已麻麻黑了，回到家里挨上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半夜三更时，一阵狂风暴雨，惊醒了睡梦中的楞子。楞子睁开双眼，脑海里浮现出老家的场景，母亲一人住在山沟垴上，屋旁小河沟涨水没？屋后那块大石头松动没？
　　想着想着，楞子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无应答。楞子急忙起身，来到窗边急得团团转，顺手推开窗户，外面瓢泼大雨，咔啦啦一声声电闪雷鸣，把楞子吓得趔趔趄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电话打不通，暴雨还不停地下着，回家看母亲已是来不及了。
　　雨声越大，楞子越是害怕，担心母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啥的。楞子坐在客厅里一声不吭，一根接一根抽着闷烟，脑海里思绪万千：我和妻儿在城里过着小康生活，母亲你呀不听儿话，宁要守住老家那点故土受苦头，每次接你来城里生活，你却偷偷地溜回家，对故土就这么留恋吗？
　　天亮了，雨也消停了，楞子向亲朋好友打听了解母亲的情况，得到回复母亲安然无恙，此时，楞子才松了一口气。母亲一生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夏天的暴雨下阵阵、分块块，老天有眼，知道母亲一人在家不易，昨晚把雨下到别处去了。
　　楞子自从搬迁到县城周围的搬迁点上，一直对母亲放心不下。曾经打算让妻子在老家学校周围租房经管孩子上学，又能照顾好母亲，可是老家山高路远，离学校还有几十里山路，这想法挺好的，但根本就照顾不上母亲。
　　后来，楞子想方设法哄着母亲来城里居住，说孙子想念她，想得晚上做梦要奶奶，写作文用词造句都离不开“奶奶”这个词。母亲听儿说孙娃子想她了，她兴头十足地拿起手机就给儿子拨通了电话，“儿呀，快回来接我上县。”
　　起初几十天里，母亲住得挺开心的，见啥都新鲜，县城发展速度快，迎宾大道旁的人行步道上颜色涂成青色，踏上去软软的，下雨天还能吸水，走起路来不伤脚很舒服。母亲还清楚地记得，去年人行步道上颜色是鲜红色的，踩上去硬邦邦的，伤脚得很，走上几步腿脚便酸困起来，这回走在这软绵绵的步道上，越走越想走，眼前的新风景随处可见。旁边的孙娃子拉着奶奶的手指东画西。
　　奶奶，楼房外墙颜色有变化吗？
　　嗯，变白了。
　　奶奶，路灯杆杆上挂的啥？
　　红红的灯笼高高挂。
　　孙娃子指向县河水体景观，指向梧桐树上的鸟窝，指向拔地而起的高楼……奶奶高兴地一一回应着。
　　小城的生活是有节奏的，时间观念强，到点睡觉起床，到点上下班，家里每个人都各有各的事。楞子六点多去工地，媳妇送娃到校后，便去早餐店打工了，母亲一人在家里，常用看电视的方式来打发时光，日子长了也厌烦。一会儿，母亲从客厅来到阳台朝远望是一座高山矗立在眼前，她不稀罕，一辈子就住在山沟里；一会儿，她从客厅来到厨房撕下一丝丝腊肉，边走边嚼，来到卧室门口，想睡睡不着。走着走着又来到阳台，阳台外面毕竟视野开阔，朝下看车水马龙，一道道流动的风景，母亲站在阳台上，目送着一辆辆车、一个个人，直到消失在公路的拐弯处……
　　有时母亲想独自一人下楼转转，可又担心回家找不着方向，巷巷道道全都是一个模样的建筑风格，走进小区里还得记清楚几号几单元几楼，几个几下来，对没念过书的老人来说的确难记。每次上下电梯，母亲都是等着电梯门口有人上下就跟着上下。有时想急着下楼却没人下楼，想急着回家此时此刻却没人来坐电梯，一等老半天，母亲自感丢人，心里感到不悦。
　　母亲觉得白天最难熬，儿孙们都忙去了，她一人在家闲得很，连一个说话的人儿都找不到。晚上家里人都回来了，聚在一起吃饭，又说又笑，还觉得其乐融融。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母亲总觉得孤独，心里空落落的，常常坐在沙发上发呆。第二天早上，等着楞子他们都出门了，母亲便搭上去往老家方向的班车。
　　母亲走到离家门口道场不远处的小路上，小狗眼尖看到主人回来了，摇摆着小尾巴箭一般的速度向主人奔去，欢蹦乱跳，跟前跟后迎接着主人来到道场中央，母亲唤一声“喵”猫来了，叫一声“咯咯”鸡来了，这群小可爱们把主人围在中间，各自发出不同的叫声，纷纷表达喜悦之情，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有的小可爱神态、动作明显比平时夸张、矫情了许多，小鸡叼主人的脚尖，小猫爬上了主人的肩头……母亲抚摸着这群小可爱，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到乡下，母亲依旧到菜园里锄草、施肥、浇水，到田间地头看看玉米长势，到邻居家串串门、拉拉家常，过着自由而浪漫，清静而又田园式的乡村生活。
　　楞子在城里思念母亲，母亲更念儿孙。母亲说：“城里生活我过不惯，不是儿孙不孝顺，是我享不了那个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