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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1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家 乡 豆 腐
王会珍
文章字数:1869
  临近过年,一位老乡打电话过来,让我到他那里取些他从老家带回来的豆腐。路上,我的思绪渐渐飞回到小时候过年前,家里做豆腐的那段时光。
  我的家乡在陕西商州。小时候,每逢冬季,山里人也没什么蔬菜,基本上靠萝卜、白菜过一冬,但过年家家都要做两座豆腐。
  一座豆腐也就二十四斤,用料是约定俗成的,豆腐箱子都是按照一个标准做的。
  说起家乡豆腐,味道很特别,既油又香,嚼在嘴里筋道,放到锅里耐煮。只有用商洛山里长出的豆子和秦岭山泉水,还有传统酸菜浆水点法,加上独特的工艺,才能做出这样风味独特的豆腐。黄豆是自家种的,山里坡地多含沙,豆子生长期长,含油量高。用这样的黄豆做出来的豆腐,味道当然香浓醇厚。
  做豆腐的工序是一代接一代传下来的老法子。交上腊月,大家都尽量错开时间,月初就陆续有人开始做豆腐,为过年做准备了。腊月初,母亲先把早就晒干储存的黄豆秤出来,用水淘洗干净晾晒后,再把豆子里的杂质拣掉,然后倒在石磨子上推碾一遍,把豆皮和豆瓣分了家,再用簸箕轻轻簸出豆皮。此刻,簸箕里仅剩下分成两瓣、干净的豆黄子。傍晚时分,用清水把豆黄子泡在大斗盆里。下午,父亲和哥哥已从村里把专门做豆腐用的整套工具搬回家,其中包括一个齐腰高的、叫作“梢”的木制大缸,小石磨和豆腐箱子等。后半夜时,我被“轰隆隆”的磨豆腐声音聒醒来。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光下,父母亲和哥哥围在灶台边的木梢旁,合力拐着豆腐。梢口上方的木架上,安放着小石磨,石磨跟磨粮食用的磨子大同小异,都是上下扇,只是小很多。它有三个木制的手柄固定在上磨扇,两三个人站在梢的周围,一人使出一只右手,握住手柄同时使劲推动,小石磨逆时针方向转得“轰隆隆”响。时而,母亲用左手从锅台上的盆子里,舀一小勺泡胀的豆黄子,快速倒进磨子的石眼里。只见黏稠的豆浆随着石磨转动,顺着石磨边缘流至梢里。寂静的夜里,只有石磨子发出的声响。昏黄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放大,投射在土墙上,一家人齐心协力,合奏出一支豆腐奏鸣曲。
  一个多小时后,豆黄快磨完了,母亲便给锅里添少半锅水让我烧,等水快烧开时,豆黄也磨完了。父亲在锅上方悬着的一根横木中间吊一条绳,再用其他工具做成一个漏斗状的豆腐包,接着把梢里刚磨好的豆汁,用瓢舀进包里过滤,生豆浆滴进锅里,豆渣留在了豆腐包里,直到不滴水时才解下豆腐包,包里的豆渣就成了喂猪的好饲料。这时候,我把风箱拉得“叭叭”响。不一会儿,豆浆就在锅里翻起了浪花,母亲示意我抽出锅底的硬柴,留下一点小火煨着。锅里乳白色浓稠的豆浆微微滚动,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豆香味。
  豆浆煮上五六分钟,母亲把从酸菜瓮里撇出来备用的浆水,用饭勺舀一些轻轻匀在豆浆里,缓缓搅动,如此重复匀上几勺浆水,忽然,我发现豆浆里慢慢有了米粒般大小的颗粒,正要喊时,抬头正碰上母亲阻止的眼神,示意我别吭声。我站在那里静静观察母亲点豆腐。一锅沸腾的豆浆,在母亲似有魔力的双手运作下,渐渐变成了状如棉絮的豆腐花,汤也变成了淡黄色的清汤。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豆香和浆水的清香。约莫过了半小时,父亲已在门外案桌上铺好了豆腐箱子。他麻利地用瓢把锅里的豆腐花舀到木桶里提出去倒入豆腐箱子,豆腐花里的水沿着箱子下的小孔渗漏出去,倒完后,紧接着用豆腐包把豆腐箱子上面盖好,再盖上木盖,压一扇小石磨子,十几分钟后把木盖打开,将豆腐包整平再压好石磨,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辛苦劳作,忙完后,天已经大亮了。个把小时后,去掉石磨,揭开木箱,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白生生的豆腐。
  说到吃豆腐,家乡人有好多吃法呢。小时候最馋的就是锅里倒点油,将豆腐切成片,放到锅里油煎至两面微黄,加水漫过豆腐片,放入葱、姜、蒜、辣椒丝,小火再焖一会儿,撒上香菜即可出锅。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入味的做法。过去人日子紧,油炸豆腐只是过年时才会做。
  人们还把豆腐做成豆腐干,黑龙口的豆腐干,更是闻名遐迩。它质地细腻,营养丰富,表面微黄,色泽亮丽,老少皆宜,素有“软黄金”“玉脂”的美称,是地道的绿色保健食品,也是商洛烩菜的主角。
  自从家乡通电后,做豆腐过程中,电力代替了人力,效率也提高了。现在,做豆腐已成为当地一项富民产业,但豆腐的品质始终没变。过年时,再也看不到过去那种家家户户做豆腐的热闹场景了。随着社会发展,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时鲜蔬菜琳琅满目,但在家乡人的餐桌上,豆腐的地位,始终屹立不倒。
  如今,每次有同城老乡从老家归来,都会捎带很多豆腐和豆腐干,然后打电话约老乡们一块儿去吃煎豆腐。大家坐在一起,其实,并不单单为了吃豆腐,还有那“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的牵挂,更有那浓得化不开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