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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1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最是家乡柿子甜
金功文
文章字数:1581

  霜降那天,我顺着北新街去城西,走到老车站,见街对面有人举着竹竿夹柿子,不由驻足观望,浮想联翩。我的老家在秦岭南坡,山山岭岭都有柿子树,可柿子树生在城市主街边,又长得粗壮高大,遮蔽三层楼房,在中国的大小城市中,恐怕只有山阳县城才有了。
  柿子是种古老果木,娘家在中国,已有千年栽培史。据我所知,柿树没有亲生的小宝宝,它是由一种叫作软枣的树嫁接而成的。俗称的软枣子树,学名叫君迁子,叶片小,像柿树叶;果儿有乒乓球那么大,是柿子的缩影,一串一串,黄澄澄的,很好看,就是味儿酸涩,咬一口,涩得舌头僵硬、嘴巴张不开。
  柿树是乡村一景。叶儿油汪光亮,绿时,碧翠欲滴;红了,艳丽夺目。果实形形色色,圆如球,扁似壶,方如印,锥形似乳房,从夏到冬,由绿变黄变红,色彩越变越好看。
  老家的柿子有好几个品种,一种俗称火晶柿子,小小的,圆圆的,皮薄肉甜,剥了皮儿,一口一个。一种叫作牛心柿子,模样如心,皮儿厚,硬嘟嘟的,肉瓤细腻,味儿面甜,刮出来的柿饼模样好看。一种俗名宝盖柿子,陀螺状,靠蒂巴处有一圈儿厚厚的柿肉,像锅盖盖着,也如往年山里人给娃理的“宝盖”头——四周头发剃得光光的,头顶留一盘毛发,如一张锅盖。果肉甜糯,温润暖心。一种称为水花柿子,斗形,有对称的四道槽、四个楞,我们叫它“四楞子”,浓郁多汁,丰美甘甜。还有一种叫磨盘柿子,个大扁圆,宛然一盏盏红灯笼挂在枝头,喜气洋洋。
  柿子味美。梁朝简文帝在《谢东宫赐柿启》中赞道:“悬霜照采,凌冬挺润,甘清玉露,味重金液。”北宋诗人张仲殊溢美:“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
  老家人吃柿子,花样多。青柿子,涩,暖了吃。小孩子把柿子埋在河沙里暖,熟了,黄了,脆了,扒出来大口地啃。大人们用土办法暖——烧半锅温水,在灶洞里铲些柴火灰撒到锅里,搅匀,再把柿子放进去,盖上锅盖,捂着。不要几日,柿子脱涩,变得金黄亮色,用刀切成四瓣,拿一瓣咬一口,脆甜脆甜的。霜降时节,柿子熟了甜了,提竹篮,举竹竿,夹些硬柿子回来旋柿饼。一棵树的柿子不能夹光,要高高地留几枚,看树,期盼来年果实累累。老辈人说,不给树留几个柿子,寒了树的心,来年就不结果儿了。果树也累,今年柿子结得密,压弯枝头,翌年就“歇年”,不结果。
  旋柿饼的柿子要留蒂巴,要把蒂巴上的硬枝掐成一个“丁”字,编柿饼串儿时,“丁”字套入绳索缝隙里,牢固不掉。旋柿饼的刀是用粗铁丝弯成的,形状像个“百”字,“白”字中间的一横,锤扁成刀。我从小就会旋柿饼——左手捏着柿子,右手握着柿子刀,从柿子一头转圈儿旋,一气呵成,旋出一绺弯弯长长的柿皮儿。旋好的柿饼编成长串,挂在屋檐下晾,晾干的柿饼混合柿皮儿,装在木箱或瓦罐里长霜,平常时候拿出来,一绺一绺撕着吃,回味无穷。过年了,老家人把柿饼撕成一瓣一瓣,油炸,做一盘特色菜。
  老家人还用柿子酿酒做醋。做醋我没见过,酿酒见过不少。把柿子倒入腰盆里剁碎,装进木缸里发酵,待到缸里的柿子水发烧冒泡、咕咕嘟嘟地煮,就可以吊酒了。柿子酒度数低,温和绵柔,甜滋滋的,没有苞谷酒那样刚烈火辣,男女都爱喝。
  用软柿子肉瓤和苞谷面蒸柿子馍、炕柿子饼儿,又香又甜,乃人间美味。
  柿子寓意吉祥。柿子的“柿”因与“事”谐音,而被人们赋予“事事如意”“事事平安”等美好寓意。古人还用柿蒂作为吉祥图案,雕刻在铜镜、器皿、伞盖等物件上,或织做绫罗绸缎的图案。白居易在《杭州春望》中点赞道:“红袖织绫夸柿蒂。”想想,织有“柿蒂纹”的丝绸,确实漂亮。
  看着对面夹柿子的场景,我就想起唐代诗人李益“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的绮丽风景,怀念老家人的恬淡生活——风雪飘飞,人们围炉烤火,火旁煨着一壶柿子酒,拉着家常,抽着旱烟,看壶嘴热气袅袅了,提出来,斟一盅,递一人,抿一口,循环往复,不亦乐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风雨雪,能饮一杯无?”老家人不会作诗,可他们的生活充满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