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次中风住院后到现在两年时间了，无论冬夏，她都在村口路上很慢很慢地走着锻炼，一天天下来，总算有了起色。母亲吃饭，过去用勺子，后来用筷子，虽然夹菜慢，但已不用别人侍候。上次回家，母亲说她一直鼻子发凉，指头稍发麻，加之办残疾证须去县残联照相，我就赶紧把她接进城里来。
　　母亲一直不愿意进城来，因为我的胞兄病逝，她的切肤之痛好像犹在昨天，一说城里，她就想起长眠在城郊的大哥，悲从中来，让人好不神伤。
　　早上在残联办完手续已是11点多，我住在没有电梯的五楼，母亲说什么也不去，也上不了五楼。在街上吃过饭，她想去看病中的姨母，姨家在四楼，我搀着母亲每上一层楼都要歇一会儿，四层楼上了半晌。到门口，姨父不在家，隔着门听得见姨母说话，却开不了门。姨父回家开了门，姊妹一见，哭成泪人。姨母因在老家苫院墙不小心跌了下来，脊椎骨折，仰面躺床不能动。而母亲手拄拐杖步履蹒跚，举步维艰，好似风中的蜡烛，弱不禁风。她们有好几年没见过面，见了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人心里感到酸楚。母亲抱怨自己的妹子：“干活不小心，多大年纪了还攀高爬低的，自己身体受难过，让娃们跟着操心。”姨母反过来安慰姐姐：“娃走就走了，可怜不在尘世受罪了，病到这步了，命也如此。你把你身体经管好，就是他在天之灵也会心安的。”说不完的话，拉不尽的家常。眼看到医院上班的时间了，我赶紧中止她们的说话，谁知一到分别，又是泪水涟涟。母亲七十五，姨母七十一，风烛残年，相见难，别亦难，下一次见面还不知在什么时候啊！
　　送母亲到医院，找过去她住院时的大夫给看了病，开了药。出医院门时，母亲眼里噙满泪水，说要去大哥墓地看看，我哪敢让她去，母亲身体弱，行动也不方便，我就哄说时间不早了，扶她上了车。
　　在服装店为她做条裤子，因布料价格母亲和我争得变了脸，裤子要能套棉裤，夏天做的衣服，还要冬天能穿，让老板娘颇为难，只好耐心满足老人家的格外要求。一百九十块钱的价格，让她一直不快，叨叨个不停，在我的好说歹说下才出了店门。
　　要留她在城里住几天，她却一刻也不愿多待，决绝要回，心事重重，微蹙眉头，想要快点离开这伤心之地。车窗外，世间繁华，桃红柳绿，春和景明，这一切与她无关，母亲紧闭双眼，面色凝重，我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求车快点远离喧嚣的城里，把她安全送到没有惊扰、没有忧伤、没有难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