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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6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生活之味
——读喻永军小小说《断后》
文章字数:1577
  杨柳岸
  喻永军的小小说《断后》中“断后”这个词,是出自一个耄耋老人之口,是他对晚辈但也已经是个74岁老头子的马子鸣说的,这话是两个老头儿街头走路时孩童般的嬉戏之语。
  两个老头儿之所以走在街头,是他们要去一家“东门口豆腐”的小门面店吃豆腐,他们是“豆腐搭档”。小小说是从一个40多岁开豆腐店的“红脸”女人开始写的,开头写了她制作豆腐和开豆腐店的辛苦。商洛,豆腐的吃法花样繁多,民间有个说法:外地人到商洛,如果没有吃一顿农家豆腐,商洛你算是白来了。这篇小小说中的豆腐店,虽不是在农家,却也是“红脸”女人这个农家妇女在家里做好,用三轮车拉到小门店里来卖的。
  “来店里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女人心里有数,谁来了,谁没来,一准记得,一个不差。一两天没来,可能病了;一两周没来,可能住院了;一两个月没来,就不好说了——也许走了,永远不来了。”
  这是文章非常重要、写得非常好的一段,是文章的“文眼”。做小吃生意的人特别在意回头客,而在这个“红脸”女人关注记得的顾客中,两位主人公——马子鸣和像他爹或许比他爹年龄还大的老头儿就是她特别关注的人。可以说,文章是以一个豆腐店女老板的视角来写两个老头儿的故事。老头儿是老革命,年轻时在一个小城里当干部,马子鸣大学毕业后在老头手下工作。在那个知识分子常遭到非正常待遇的年代里,老头儿常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马子鸣,在他的帮助下,马子鸣在学术研究领域做出了一些成绩。老头儿一身正气,他在当年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能出于公正之心对一个知识分子进行保护却不要回报,连一袋核桃都不肯收。“我来断后”,这是一个老革命、老干部对知识分子马子鸣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的一种保护。后来老头儿退休,老伴病逝,患精神病的儿子也先他而去,高寿的老头儿成了孤独老人。幸好还有当年他的手下马子鸣来陪伴他的晚年。
  在那个年代里,一个普通大学生与一个老革命几十年的情谊,这个老革命作为地方干部对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关怀照顾,而几十年后这个当年的大学生对帮助他的老干部的回报,就是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给他普通的人间温暖。文章写了他们几十年人生风雨中相互帮助的故事,平凡,却又不平凡。
  还有一个有趣的场景——他们两个去吃豆腐,“到了店门口,马子鸣站住,像个警卫,腰杆挺直,让老头儿先进屋。‘红脸’女人脸上堆满笑容,对老头儿说:‘爷爷,您好,春天好!’老头儿脸上浮现一抹安静的喜色。”这个场景把小小说中3个人物同框而放,这是对普通市井生活一个瞬间的抓拍,这3个人物年龄分别相差二三十岁,分属于三代人,但他们能够和谐地共享生活。这3个人,有一种相互帮助、相互照顾的环形结构:马子鸣照顾年老孤独老头儿的生活,在以往的几十年里,老头儿给了马子鸣人生最大的帮助,他们俩光顾“红脸”女人的生意,而女人用自己的辛勤劳动给他们提供美食。这三个人就是一台戏,生活,就是人和人的和谐相处。
  豆腐与核桃,被作家喻永军用形象化的生活细节,巧妙地写进这篇小小说中。对作为品尝食物的味蕾,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功能退化,而人们对这个既具体又浑然宏大生活的品尝功能,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强的。老头儿说的“我来断后”,也有着一层深意,那就是对死亡的阻挡,是年老者对晚辈一种生命意义上的担当。老年,也意味着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经验,有着对生活曾经沧海后的执着与宽容。生活这道美食,感受其美味,是需要强大的品尝、消化功能的。这也就是一些老作家,如孙犁、汪曾祺他们越是到了老年,文章越是有味、老辣、耐人寻味的原因。
  汪曾祺一次在谈小说写作时说:“小说是谈生活,不是编故事;小说要真诚,不能耍花招。小说当然要讲技巧,但是:修辞立其诚。”用这段话作为评价好小说的标准来看待这篇《断后》,是完全符合的。这篇小小说写的就是生活本身,它从一个日常小吃,写了多个如在眼前的人物形象,写出了生活的真味,而我也读到了尝一脔肉而知一镬之味的艺术之美,生活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