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我生活在乡村,那时物资贫乏,但生态环境却异常好。村北有三条小河流过,水滋润了田地和庄稼,万物蓬勃生长。金灿灿的稻田,碧盈盈的荷塘,绿油油的菜地,密匝匝的果园,植物尽情舒枝展叶,将田野涂抹成一幅五彩的油画。在植物的庇护下,田间地头的动物大量繁衍。菜地里蜂蝶起舞,昆虫爬行;果园里田鼠乱窜,野兔飞奔;稻田荷塘里鱼儿游弋,青蛙蹦跳,白鹭漫步。行走在田野,空气清新,绿色氤氲,心情格外舒畅。
夏日白天田野里的主角是各色招摇的植物,但一到傍晚,一切都改变了。天地黯淡,暮色四合,田野朦胧,一场酝酿已久的盛大音乐会开演了。黑暗给动物带来了庇佑,带来了安全感,它们在田野尽情快乐歌唱。有些昆虫低低絮语,欲语还休,好似在倾诉衷肠;有些昆虫如蟋蟀知了等的声音则高亢嘹亮,将田野音乐会推向一个小高潮。稻田池塘里不时传来鸟鸣声,或婉转悠扬,或深沉低语,或聒噪刺耳,它们是音乐会的伴奏师。白天的田野是寂静的,但夜幕降临却成为喧闹的海洋,这些昆虫、动物的表演只不过是夜晚音乐会的序曲而已,真正的精彩和高潮还没有到来。
夏季夜晚稻田池塘里奏鸣曲的主演非蛙们莫属。白日里无论是青蛙还是疥蛤蟆,它们都默不作声,在田野里忙忙碌碌,到处找寻着自己的猎物。青蛙身材匀称,体态轻盈,它们蹦跳在草丛里,蹲伏在莲叶间,游弋在稻田里;疥蛤蟆身材臃肿,外形笨拙丑陋,它们常常隐藏形迹,守株待兔,等待蚊虫自动上门。白日里它们忙于觅食,忙于躲避蛇类天敌,不曾展露歌喉,但一到晚上,可就两样了。
也许是夜晚其他昆虫、动物的歌唱感染了蛙们,它们中的几只仰头对天“呱呱”叫了几声。也许它们在召唤同类,也许它们在吸引异性,也许它们在震慑天敌,也许它们在歌唱生活,也许它们在感慨一生。它们高高低低的倾诉富有感召力,只见草丛水塘里的同类们挪动着身子,也开始仰头对着天空鸣叫起来。蛙们没有牙齿,嘴巴硕大,腮部发达,发出的声音短促而有力。一两声蛙鸣没什么音响效果,但数千只数万只数十万只蛙鸣合奏齐鸣,那就让人震撼了。无数的蛙倾尽全力,鼓腮鸣叫,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声传数里。蛙们的歌唱一旦开始,就不曾停歇,持续性极强。田野里其他声音渐渐被压低了,渐渐模糊不清,渐渐退却了,蛙声成为主旋律。夏夜里的蛙们几乎是彻夜歌唱,声音缭绕不绝,我们乡野农人每晚都是伴着蛙声入睡,蛙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有时劳动晚归,行走在傍晚的小路上,会看见四处蹦跳的蛙们的身影。我们的到来让它们的歌唱戛然而止,我们的草率打扰了它们惬意的生活,但蛙们并不曾怪罪我们,它们快速调整身姿,变换场地,又开始自己的演唱。蛙们与农人和谐共生,它们的歌声为农人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从古到今,无论文人雅士还是乡野村民,都在欣喜地聆听着那昂扬动人的旋律,歌咏着那抒情优美的意境,赞叹着那溢满心间的幸福感觉。蛙鸣声声,对于我而言,那便是真实的生活,那便是童年的歌谣,那便是故乡的代名词。然而时光如水,时过境迁,如今乡村虽在,但田园已逝,那声声蛙鸣只能存于记忆,存于梦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