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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5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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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庙坡去做陶
刘立勤
文章字数:1753


  季春的一个周末,一群喜欢读书的朋友组织了一个“把春天诵给你”的活动,邀请我一起去庙坡诵读春天。说实话,我喜欢读书,不喜欢庙坡,不喜欢庙坡上的盘山路,更不喜欢庙坡人骨子里的傲骄。可我生性热爱美女,不愿拂了美女的好意;我也喜欢春天,想去看看春天的花儿,便陪着一群帅哥美女去了一趟庙坡,走进了庙坡的老窑,走进庙坡诗一样的春天,有幸做了一回陶。
  记忆里的庙坡是和陶联系在一起,犹如景德镇与瓷,是一个地方的地理标志。中国人见到精美的瓷器,大多会想到景德镇;镇安人见到陶罐瓷器,必定会联想到庙坡。景德镇的瓷器在中国做不到家喻户晓人人持有,庙坡的陶罐曾经是镇安以及周边市县家家户户必备的容器。那时,人们喜欢腌菜,也只能喜欢腌菜,一个冬天和半个春天的碗里都是由腌菜统治。腌白菜、腌萝卜、腌辣子、腌芥菜、腌雪里蕻,还有腌柿子、腌鸡蛋……人们腌的不仅是蔬菜,是生活,也有来年的希望。生活也好,希望也好,甚至是现在的诗与远方也罢,都需要一件外衣,需要一个包装,需要一个容器。
  庙坡的陶罐是那个时代最为紧俏家家必备的容器。于是,庙坡人的傲气就来了。先不说制陶,单看那满满的架子车——一人高的水瓮、半人高的泡菜坛子、小腿高装酒的老罐,奇形怪状的盐罐、药罐、酒壶以及尿壶,还有大大小小吃饭的碗,层层叠叠攀附一起,草绳缭绕,釉光闪烁,像一个艺术品展柜一样古朴又漂亮,让人敬佩不已。
  他们还不怕麻烦,到一个村子就卸下来,坛坛罐罐摆放在那里任人挑选。小件的陶器多用双手拍罐,凭着声音来判断有无破裂或者砂眼。大型的水瓮坛子,买主眼观手拍耳听了不算,还要用水检验——装水测试不准确,要在罐子里放一把麦草点燃,顺势把罐子倒扣在装有积水的木盆里。要是罐子冒烟不吸水,必定是有砂眼、有裂纹的破罐子;倘若呼噜噜几声把盆里的水吸干了,那绝对是个好货。用它装水不臭,装粮食不生虫,腌出的菜颜色鲜艳,吃起来嘎嘣脆。据说盛唐的皇室也曾采购过庙坡瓦罐,用于贮存宫廷美酒。
  皇上的女儿不愁嫁,那些陶罐也不愁销,庙坡的人跩起来了,气色红润一脸冷漠,对人爱答不理的。县里还让瓦工和窑匠吃了商品粮,年少的我对庙坡就有了无限向往,想搬到庙坡去当罐农,吃商品粮,哪怕当个上门女婿都成,甚至是到庙坡走一遭也行呀。一直盼呀盼呀,多年之后终于去了庙坡,才知道庙坡并不全是美好。
  隆隆的炮声,烟尘腾空而起欲与白云试比高;滴滴的喇叭,黄尘滚滚试图吞噬了汽车。烟尘终究高不过白云,黄尘也跑不过汽车。它们气急败坏飘荡在庙坡的天空中,给民房、给庄稼、给路面铺上一条黄色的泥毯,把那里变得灰头土脸。公路也不争气,曲折回旋,坑坑洼洼,坐在车上蹦跳颠簸。司机拼命扭动着方向盘,汽车忽左忽右,肚子里的汤汤水水闹腾起来,头晕目眩吐天吐地,好像是犯了严重的颈椎病。我们的酒场上从此诞生了一句名言——把你送到庙坡去。意思是让你享受醉酒呕吐的滋味。庙坡被我视为畏途。
  如今,我疑惑了,这还是庙坡吗?厂子还在生产,车辆川流如梭,而天是蓝的,地是绿的,一座座小别墅别致漂亮不说,窗户的玻璃还闪烁着春天的阳光。路还是弯道众多,路面宽阔了,路边油菜花金光灿灿,月季五颜六色,一树树的樱桃也到了成熟的季节,绿叶密布点点红晕,让人生出无限美好的想象。偷看一眼开车的美女,她一边惬意地听着音乐,一边随意地把玩着方向盘,春风和煦,春光逶迤,汽车在绮丽的画卷之中平稳行驶。爱好晕车的我没有半点不适,还生出别样的情愫。
  不过,庙坡人还是那么骄傲。他们种花种树种春风,赐樱桃以黄艳玫红,予核桃以青涩水灵,赋油菜花以灼灼光华,让小麦碧绿茁壮,硬是在灰黄的土地上画出一个仙境一般的乡村,成为网红打卡地。腌菜的辉煌一去不复返,陶罐也走进记忆的尘埃之中,庙坡的陶艺却焕发新的生机。他们复修的传统的姜家古窑,开办了新的制陶作坊,茶杯茶盏,花瓶酒具,琳琅满目,让人爱怜。
  王家还开放了制陶工艺,让游客参与制作陶品。年少时,我曾经在瓦厂学手做过瓦坯。今天,我想在庙坡做一尊仕女,或是花瓶,揉搓着柔软的泥块,左思右虑无法下手。像是面对欢喜的大眼睛想说一句火热的话,怎么也张不开口。思来想去,我做了一个斗笠形小盏。有人戏说那是小碗,有人说像茶杯,有人说是酒杯……无论它像什么,那都是庙坡留给我的记忆,是春天“诵”(送)来的礼物,滋养丰盈我傲骄的心态,笑迎生活带来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