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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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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
徐玉虎
文章字数:1361
  安立德90多岁,每顿还能吃一个馍,一碗稀饭。这在斜川街是不多见的。安立德最近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儿子领着到医院检查,该用的仪器都用了,就是无法确诊。医生说:“耳不聋,眼不花。能吃能喝能睡的,没事。”
  安立德最近得的这个怪病是,很胆小,胆小到语言、行为稀奇古怪,家人想起来心里就发毛。
  天上过飞机,安立德听到响声,吓得马上趴到床底,说:“飞机扔炸弹了。”有几次,安立德正在街北的路上遛弯,忽然听到飞机声,吓得捂住耳朵,趴到树沟,确信再没有飞机了,才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安立德住在房屋的东间,儿子住在西间。晚上,路灯的光线从窗棱射进来,安立德吓得在房间不敢乱说乱动。他安分地边吸着旱烟,边看着电视。遇到搞笑的镜头、情节,也不敢放声大笑。原来,安立德把路灯当成摄像头,说:“每天晚上都有监控监视着我。”
  晚上,安立德要起几次夜,每次都要到后院的厕所。儿子无奈,只好给后院、厕所安装几个灯,生怕老人摸黑摔倒。
  去年秋季阴雨多,不少成熟的玉米倒伏了。联合收割机收过的地里,遗留着不少玉米。斜川街的人都到地里捡拾。有天,天刚麻麻亮,儿子和媳妇拉着架子车去地里捡拾。太阳出来后,便拉着几袋玉米回家了。
  安立德看着架子车上的玉米,像是发现了怪物,围着车子左看看,右瞧瞧,躬身看看,立起瞧瞧。最后,安立德阴沉着脸来到厨房,神秘地问儿媳:“你们从谁家地里弄的?”儿媳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告诉他:“是拐弯根社家的。”
  安立德见儿媳承认了,弯身把烟袋在鞋帮上一磕,怒冲冲地来到儿子的房间,说:“你还有心思喝茶?你娃惹事了,大事。”儿子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笑微微地说:“爸,又不是偷的,能有啥事?”
  “不是偷的,我看你是窗台上拾眼镜哩。你俩六点多起来,监控正监着呢。娃呀,让人家弄出来,就窗台上按喇叭,名声在外了。”安立德一脸正色地说完,又露出慌乱胆怯的神情。
  儿子差点笑出声来。安立德这下急了,带着几分诡秘说:“把玉米拉着还给人家吧,就太丢人了。这样,你算下,值多少钱,把钱马上给根社赔上,再给人家承认错误,这是良策。”
  儿子知道他近期的怪异举动,也不想和他计较,就答应了说:“爸,马上吃饭了,吃完饭我就去。”
  “不行!”安立德怒了。“马上去,不然,派出所来了就迟了。现在去,这叫投案自首。”
  儿子无奈,只好从兜里掏出200元钱,在父亲面前晃了晃出去了。
  安立德不放心,走出门,望着儿子到了拐弯处,这才释然地回家。他回头看了一眼儿媳妇,说:“娃呀,你爸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都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儿媳只好附和着说:“是的,是的。还是爸有先见之明。”
  安立德听后,得意地按上一锅烟,点燃,吧嗒了几口,说:“那年……”他正想打开话匣子,儿媳知道父亲又是无休无止的“那年”,忙止住他的话说:“爸,吃饭吧,我都饿了。”
  斜川街的人都知道,安立德当过生产队保管员,当过生产队队长。后来,当上了大队长,一干就是20多年,得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压了半箱子。
  有天早晨,安立德正在村部给几个人说“那年”的事,忽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安立德慌忙趴到桌子底下,再也没有起来。
  安立德死后,儿子打开了他放在柜子里的那个黑色木匣子。这个木匣子像个谜一样一直困扰着儿子。木匣子里放着几个军功章,还有一张带血的书信,儿子这才明白:安立德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生父亲在抗美援朝的一次战斗中,在敌军的轰炸机下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