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太阳红光，从楼房缝隙照到莲湖公园望月拱桥，一对灰色野鸭子穿过湖边垂柳黄色枝条，掠过一大片薄冰，滑入水中。水天一色，蓝汪汪。两只野鸭一前一后，在水上划出两个套在一起平躺着的“V”字。一会儿，扎进水中，半天不见踪影。
　　三个退休老人在小广场打太极，一女两男，女的给男的教。
　　城墙把湖分成两半：北湖、南湖。城墙很古老，破败残缺，后人补修。湖边路上，行色匆匆的，是年轻人；闲步散淡的，是老年人。城墙上一大片迎春花，小喇叭样儿，淡黄，像小时候的我们，在寒风中瑟缩。一只喜鹊在杨树梢上，把枝梢弯成弓，“喳喳”两声，又飞到一棵槐树顶。
　　走出公园，马路边，一位老大娘袖着双手，脚下一个蛇皮袋子上放着几把菠菜。老人点头哈腰说：“好娃哩，行行好，买把菜。”娃？我也上六十了，看老人雪白的头发，多皱的脸，我想要是母亲健在，就是她这样儿。我掏出手机，老人艰难地笑笑，说：“五块钱，都给你。”我扫那二维码，老人哀求说：“娃呀，不要扫。一扫，钱到娃那儿了，娃在外打工。你把钱给我。”我一摸口袋，刚好十元，给老人。老人没五块钱给我找，要去马路对面的商店，我说：“不用了，老人。”我拿上菠菜走开，老人还一个劲儿说：“好娃呀！好娃呀！”
　　二
　　到书房，坐在阳台口，太阳晒在背上，沏一杯茶，又读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正好读到第八章《人们靠什么活着》。脖子长肿瘤的叶夫列姆正在读列夫·托尔斯泰《人靠什么活着》。他一边读书，一边向病友发问。拄着拐杖、身体恢复的乌兹别克人艾哈迈占说，靠给养、靠伙食和被服；实习生图尔贡说，靠工资；十六岁、腿上生病的焦姆卡说，首先靠空气，其次靠水，再就是靠食物；黑黢黢、头脑简单的普罗什卡说，靠熟练技术；背上生肿瘤的鞑靼人西布加托夫说，靠故乡。叶夫列姆靠在枕头上说，凭借爱的力量，靠对别人的爱活着。
　　手机“吱”一声，是好友发来的微信：干啥呢？多年了，你都有“新年第一天”的好文章，期待你2025的“新年第一天”。我回：没啥写，在读书。
　　当年在食品药品管理岗位上，操心着食品药品安全。新年第一天一早，就在街上暗访，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下午把工作写成文章。那时忙，干了工作，写了文章。充实，蛮有成就感。
　　三
　　中午，莲湖公园人多。小广场那儿拥挤着，是老年人冬泳比赛。工作人员划船破冰，清理赛道。参赛的有男有女，正在热身。
　　一个高挑个儿的中年男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老太太，满脸喜悦，手搭在横放在面前的宝剑上，剑两边各有一只孔雀，一只白，一只灰，站得稳稳的。轮椅停在草坪边，孔雀自己下来，小孩逗着玩，它俩跟小孩玩得也开心、得意，偶尔伸长脖子叫一声。中年男子抱着孔雀，到湖对面栏杆上，随手一抛，孔雀飞起来，端端落到老人轮椅的宝剑上。孩子很高兴，老人也露出会心的笑。
　　四
　　晚上，走在莲湖公园步行道上。天冷，人还不少，多是小年轻，有十几个孩子在广场上放花炮，热闹着。
　　北湖里倒映着城市的夜景，湖心岛上的大白鹅，偶尔“嗷——嗷”叫几声。隐约看见，一只大白鹅边上有一只小白鹅，仿佛给说话，让睡觉吧。忽而想到废名的《桃园》里，王老大给害病的女儿说：“阿毛，不说话，一睡就睡着了。”
　　南湖边的广场上，一群中老年妇女，跟着《最炫民族风》曲子跳舞，舞着，就不冷了。
　　湖东侧是玖音乐餐厅、小酒馆，里面坐满了年轻男女，释放他们的青春。服务员跑着服务，脸上笑笑的。
　　一股寒风袭来，我得回去。突然想起汪曾祺老人的一句话：活着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