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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2月1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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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柴火
王荣金
文章字数:1621
  春节来临之前,我和兄弟、侄儿们回老家祭祖,看到树林里到处都是枯树干枝,不由感叹:这些干柴火,若是放在当年,早被我们捡拾回去,等过年炸丸子、煮腊肉、生火取暖了。可如今,被人们遗忘在山林成了弃儿,有的还横倒在路上,成了拦路虎。
  看到这些干柴,让我想起当年在老家的拾柴岁月。
  在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鲜活的画面:天上下着鹅毛大雪,父亲和母亲扛着一大捆柴火,从对门梁上的小路上隐隐约约下来。他们经过道场,从牛圈背后过到大伯家门口,再拐到我家门前。我看不到父母的头和脸,只能看到一前一后两个巨大的柴火捆子在风雪中向我慢慢移动,柴火上已有半寸厚的积雪。每个柴火捆子下有两只穿草鞋的脚,在积雪地面上踩出的脚印,随即被背后的柴梢抹平。凭着熟悉的记忆,我知道走在前面的是父亲,后面是母亲。他们走过新屋,相继走到家门口。我感到,飘飘而下的每一片雪花,都在增加着父母的负重。他们一使劲,重重地哼一声,一大捆柴火摇摇晃晃立了起来,先后靠进了门外巷道。抬起头、伸直腰的父母,满头大汗,呼着热气,脸上、身上沾着树叶和枯枝……
  我知道,这是为一场大雪封山备下的家用燃料。
  山里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低,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人们一年到头都是起早贪黑忙着春耕秋收,修梯田、修公路、修水库,每月有一两天“假日”,那不是用来休息,而是翻山越岭担柴卖草买油盐。割柴、寻野菜、放牛、寻猪草这些轻活路,就成了家里未成年人或老年人的主责。
  我们家和二伯家的土房呈丁字布局,形成一道自然三角夹巷,正好用来堆放柴草。在我兄弟姊妹小时,父母只有在生产队放工回家时,随手捎些柴草以供家里烧饭取暖用。那个柴草巷总是填不满,特别是家里人口增多后,父母的负担更重了,柴草巷经常是“饿肚子”,往往是到没柴烧不着火的时候,父母才匆匆忙忙去前头松树林里抱回一抱半干不湿的松树枝,凑合着把一顿简单的糊汤煮熟。
  兄弟姊妹慢慢长大后,姐姐帮着洗锅、做饭、喂猪、生产队出勤挣工分,我每逢周日和放学回家,主要任务就是放牛、拾柴火。前头包、前梁子、对门梁上是我捡拾柴火的主要地方。平日中午放学回家草草吃了饭,赶紧拿着镰刀上坡。那茂密的花梨树、青杠树、白桦树,还有刺裙树、红眼毛,每丛主枝边总是大大一兜儿酒盅粗的幼枝,我们砍了一茬又一茬,今年冬里砍过,明年春天又发更大一兜儿。常常秋季砍下树梢堆放在山坡,冬季上坡整理成捆扛回家。特别是到了过年前,会去阴阳二坡搜寻枯死风干的干柴火。里沟岔、后沟垴、岩头上、马鞍梁,沟沟岔岔都会被我们翻肠倒肚寻个遍。干柴火旺,似乎觉得新年生活也会如火旺盛。
  山里拾柴很累人。要把枝丫八叉的柴梢一点点从树林间归拢,间修的树木和树林间的藤藤蔓蔓左拉右扯,总让人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往还让刺划破手或脸,弄得鲜血淋淋。最累人的是把柴火从沟沟岔岔扛回家,往往一捆柴扛回家,浑身衣服都汗湿。
  记得我在十岁多一点时,小我三岁的二弟就和我一块上坡拾柴。二弟干起活来总还想和我比一比,我一下午割两捆,他也会割两捆。堆柴草的巷道堆不下了,我们就在门前道场边并排堆起两大堆,家里烧火做饭烧我捡拾的一捆,接着烧弟弟捡拾的一捆。我们比赛看谁的柴堆大,这样,越拾越有劲。每每到冬雪封山,我家柴草巷堆满柴草不说,门前还会积攒起两个大柴火堆,对门坡,后梁上的路边也靠满了我们的柴火捆。春节里,左邻右舍串门,亲戚拜年,看到那两堆柴都会交口称赞,表扬我们兄弟勤快。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人人都期盼着发财。柴火与“财货”谐音,父母新春讨了别人的吉言暗暗乐,我们也喜上眉梢。
  而今,老家人搬迁离乡生活,老家仅有的几户人家,就连家门口的干柴都烧不完。常年没有间伐的山林,似乎病虫害更多,一株株标直流线的树说死就死了,满山遍野自生自灭的枯朽树木东倒西歪,被时间慢慢腐化成尘埃、粪土,看起来真的很可惜。细想,其实也并不可惜。大自然优胜劣汰,难道它们的倒下不是在为另外一棵大树的成长腾出空间,在它们自身腐烂的过程中,难道不是在为身边的其他树木提供更多的养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