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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3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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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商山
赵会宁
文章字数:1310
  家乡的子午岭早早披上秋装。黄土高原的秋天,到处弥漫着谷子、糜子、紫苏,特有农作物的气味。沟壑、台田,黄纱帐无处不是忙碌的影子,摘苹果的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飞出果园和南飞大雁“嘎嘎”的叫声,合奏一曲属于黄土高坡人家秋天的歌。
  走商洛,是偶尔的一个机会,仅仅是走马观花地走走,回来这么些日子了,商洛山与子午岭截然不同的地理地貌、山水、植被已经在我生命深处镌刻。
  初到商洛,满目青山。刚刚过了立冬,田野麦苗的绿尖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那条叫丹江河的河面上还飘着秋菊的残叶,水流缓缓而平静,涟漪不断。褐麻鸭在水中游弋,小白鹳在水岸徜徉,如梭的游人不时地惊扰着它们。山的巍峨、雄伟,把一树又一树的红柿子托举起来,红彤彤的鲜艳惹眼,映在水中的瞬间,一条河绚烂无比。
  当秋野走向沉寂的时候,一树柿子的红就是秦岭最好的代言人。
  柿子树的叶子被秋风摘光了,一片都不剩。飘着飘着又落到地上的秋叶,静静地埋进泥土,准备下一个轮回。柿子树在山上伫立,或翘首山坳,或拄杖门前,或守望村口,一树树珠玉,一树树红玛瑙,是那样的玲珑剔透。
  在这里,允许一棵柿树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长。想扭几回腰,就扭几回,没人限定次数。树瘤随便长,不像人,压抑自己的痛苦。树想倾诉苦楚就任其倾诉。枝杈想分几个,就分几个,不用担心分得多了,它们之间会起摩擦,谦让的它们都会让彼此摸到阳光。
  细密的枝条,曾一度争着向天空,每一片叶子都支棱起耳朵,捕捉风声雨声。此刻,在静寂的初冬,每根枝条都低下了头,弓起背,让阳光彻底照透,把一束一束的暖变成耀眼的红。冷峻的寒气里是个思考者,最善于从纷繁中拎出要旨。去掉绿,去掉青,去掉硬核,只留下红一种颜色。从内到外,全是玉的晶莹,玉的剔透,玉的温润。
  秦岭的骨头里藏着珠玉之声。这样的细软,一把硬骨头就轻而易举地就软在了一棵柿子树中。闭着眼睛,盼一阵风吹过来,一树的铃铛响起来,珠玉之音从山头、山坳、村口、门前清泠泠地飘过来。
  更像一树红灯笼,正倚门远望。追随着山脚的路,不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就是盼了一次又一次的春风暖,秋风凉。有一树灯笼高悬,路的身后是暖的,永远不会生出颓废荒凉。
  同行朋友一声压低嗓音的急呼,唤回了我沉浸在一树柿子红里的灵魂。
  一只喜鹊翅膀轻轻一震,飞走了。只见它长尾的末端微微开启一寸,如挣脱扇箍,自然微开的扇子一般。另一只圆睁着比黑米粒稍大一点的眼睛,只回望了一下,就自顾自地从这一枝头跳到另外一个枝头。跳动时,双翅只是微微一震,就带动得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柿子把喜鹊嘴染红,落下时,趾爪紧紧地抠住树干。静静站立,不停地呢喃着柿子怎么这样甜?一双喜鹊眼在盯啊盯,满树的柿子不知道该是哪一个最甜。它茫然了,一双翅紧贴圆润的腹部两侧,长尾微微上翘,从树杈间肆无忌惮地伸出来,与连着的躯体勾勒出一段优美的凹弧。单就肚腹而言,在双翅裹敛下,极像一只线条流畅的梭,飞向了另一棵柿树。
  顺着河堤抬眼望去,盘踞树杈上的鹊巢聚成的一团黑压下去,又放长眸光看过来,一条河,恬静地流淌着,水中映着柿子红,看一眼,也喷口的甜。
  初冬的秦岭,静静颔首咀嚼着一段过往,它想把自己还给自己,花喜鹊又怎么不知道呢?它和这个初冬商山大地一样,一定记着有子午岭下的人曾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