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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3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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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者语
任丹江
文章字数:1215
  秦岭深处,秦老汉的一天忙碌而短暂。他吆喝着牛儿进圈,赶着鸡群上架,随手掰下一块粑粑馍放在门墩上,留给打盹的花狸猫当夜食。来不及清理案板上的油垢、灶台上的灰尘,也顾不上盖好木瓮里的苞谷面,天色便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山里的白天短,密密匝匝的高大林木环盖着小村子,黑夜来得更快。秦老汉插上门闩,拉亮电灯,带着一声无奈的叹息,滚进了那一方人老几辈曾作息过的热土炕。
  清晨,庄稼地里野猪的拱动声唤醒了沉睡的秦岭。
  秦老汉抬头望天,见日色阴沉,便拿上镰刀,戴起草帽,提了粪笼,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走向沟垴的自留地。“割些蔓菁缨子腌酸菜,扯些红薯蔓子弄猪食,捡些枯枝落叶好引火。”他自言自语着。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佝偻的腰身、粗糙的双手、豁牙的嘴巴,眼睛和耳朵也早已不如从前灵敏。他只能依靠呼出的白气、身上的热气,在清晨的雾气中蹒跚前行。
  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黄泥灌进了胶鞋。秦老汉哼起小曲,试图让回家的路显得不那么漫长:“月亮光光,把牛吆到梁上,梁上没草,把牛吆到沟垴……”
  回到家,两间土房依旧简陋,门从不上锁,灶台冰冷如初。
  秦老汉蹲在场边吃着剩饭,那寡淡的味道如同桃胶,他的影子紧紧贴在身上,黑黢黢的。几只流浪狗围了上来,尾巴摇得欢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饭碗,口水差点滴下来,地上掉落的洋芋蛋蛋、糊汤星星,还没等蚂蚁搬运、蚊蝇搜寻、母鸡啄食,就被狗儿们一扫而光。
  此时,天上飞过乌鸦,“扑棱棱”的声响惊动了树上摘核桃的松鼠,核桃掉在地上,秦老汉听见声响,捡起来说道:“你也是个害人精,让你藏着过冬,你又找不到,也是糟蹋了。我捡了,给孙子娃攒着。”
  吃完饭,秦老汉叫来邻居哑巴,一起蹬着碌碡在场上碾苇子。他这是趁着农闲,为村里人编笼筐。看着眼前的一切,秦老汉不禁感到凄凉。曾经的岁月里,人们穷得四处流浪,但四邻八乡,家家户户都来找他编簸箕、箍笊篱,前来请他的人络绎不绝。犹记得,漫山遍野都是开垦的土地,沟沟渠渠种满了庄稼,深山野洼升起了袅袅炊烟,田间地头充满了欢声笑语。如今,村庄却死气沉沉:零星的旧房颓垣,奄奄一息的猪狗人猫。人走了,山荒了,野虫倒像是成了人;房倒了,路没了,人们看不到路的尽头,更走不到尽头。整片天地仿佛一株腐朽的树桩,从根到梢都已烂透。
  秦老汉今年76岁,育有两儿两女。小女儿13岁时因天花夭折;大女儿17岁外出打工,从此音信全无;大儿子娶不到媳妇,远赴外省扎根,再也没回来;小儿子曾说过年时带媳妇回来孝敬他,这一说就是多年,却从未兑现。前年除夕夜里,老伴也突然离世,如今只留下一张镶在墙上的牌位。
  秦老汉想着这些,眼眶不禁湿润了。“哦,大概是天上开始丢雨星了!”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计,帮哑巴收拾场里晾晒的稻谷。在村落里零星独居的人,就是这样艰难地帮衬过来的。
  晚上,秦老汉叫来哑巴,破天荒地包了饺子,小蒜和鸡蛋的香味弥漫了整间屋舍。第一碗捞上来,热气腾腾,油花四溅。哑巴伸手要去接,却被秦老汉一搡——原来,这一碗是盛
  给老伴的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