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麦地

　　麦田草席一样，正在被风反复
　　练习翻卷。一对蝴蝶身上
　　散发出淡淡的乳香。有孕妇
　　气息，热烘烘扑面而来
　　这个季节，即便再张狂的风
　　也高不过一穗麦子

　　大地缄默，正在引诱我陷入
　　天蓝得像一张没有颜色的草纸
　　在这个考验耐力和智慧的
　　季节，我的修养远不及一位
　　老农。麦子排除杂念，它们
　　生长的拔节声，噼啪作响

　　一棵从北方山地出走的麦子
　　正在逃离严冬，那把悬在
　　高处的镰刀，日夜发出锋芒
　　是我今世的仰望

　　风 吹

　　这个季节，我不敢高声喧哗
　　那些动物和植物，正在匆匆赶路
　　风吹一万年，我就是地下被风
　　翻起的那件青铜。一只麻雀
　　站在枯树桩上，像一位思想者

　　风，不停地把画面吹弯，它们在
　　考验麦子的忠诚。风的速度
　　模仿着植物的速度，其中隐匿着
　　什么信息。一棵树正在使劲把风摇动
　　另一棵，和我一样寂寞

　　我知道，身后追赶的风，也在
　　试探我的定力。一无所有的我
　　只允许风，在头顶上燃烧

　　方 阵

　　五月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
　　小麦，这些北方的土著
　　热烘烘、香喷喷，如待嫁的新娘
　　让秦岭惊讶，让巴山惊讶
　　让八百里秦川惊讶。农事里的
　　植物，出尽了风头

　　麦子同样苦难，走过冬天漫长的脸色
　　春寒的陡峭，攥紧内心锋芒
　　沉默的黄金，现在要争着发言
　　那些高过村庄，高过农人信仰
　　辽阔的崇拜，模糊了故乡的眼睛
　　五月的梦，比天堂还高

　　喧嚣的季节之后。怀孕的土地空秕
　　下来。唯有麦子跑过的足迹遍布
　　田园。生命消长，进入下一个
　　轮回。大地，复归于沉寂

　　五月空

　　母亲走的那年，田里的麦子
　　正在变黄，一片乌云
　　笼罩在一个十岁少年头顶
　　一穗麦子，还来不及成熟
　　母亲倒在麦田里，婴儿一样睡去
　　而五月，还没有学会哭泣

　　正在出头的野菜，睁大了眼睛
　　它们真实地见证了疼痛和
　　死亡，而在我年幼的眼睛里
　　见证了空。父亲独坐地头
　　一夜之间，被旱烟染白了头发

　　只要有雨水、种子和耕耘
　　麦子明年还会长出来。而我苦难的
　　母亲，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