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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7月0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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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花泡馍
时贺新
文章字数:1270
  过小满,端午就近了。吃罢端午粽,农田里麦浪翻滚,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啼鸣声灌满天空,夏收的序幕就此拉开。每当这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朝附近的农田、农具集市多望几眼,与农忙相关的记忆便涌上心头,比如那葱花泡馍的滋味,瞬间浮现在眼前,让人无限怀念。
  农忙季一到,父母亲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照看我。母亲随手抓几件换洗衣物,用半片旧被单打成包袱,一手提包袱,一手牵着我回坡村娘家寻“救星”。她顾不上和外婆拉家常,连顿饭都来不及吃——十亩庄稼正等着收割呢。她匆匆跟外婆嘱咐几句,丢下我和包袱,便快步离开了娘家。
  那些年,我家经济拮据,母亲没给外婆留零用钱,也没带金贵稀缺的奶粉。没有奶粉和饼干,饿了怎么办?小孩子饭量虽小,却饿得快,一天得加餐好几次,烧锅煮面条往往来不及。而葱花泡馍软糯易消化,堪称原生态的“方便面”,是外婆最拿手的“超级快餐”。
  记得有次我猛地倒在土地坪上,来回打滚、哭嚎着喊饿,外婆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计,一阵风似的钻进灶房做饭。
  她在铁锅里添两碗井水,往灶门里塞进麦草。接着从吊篮里取出茶碗大小的纯麦面蒸馍,切成薄薄的四五片,每片宽如韭菜叶。等水烧至莲花状时,把馍片下锅煮。趁着沸水煮馍的空当,她洗净两根小香葱,切成细末。待水咕嘟两三分钟,撒少许精盐。片刻后,便出锅入碗。最后将葱花均匀地撒在冒尖的泡馍上,再滴几滴小磨香油,一碗香喷喷的葱花泡馍就做好了。
  闻到馍花的香气,外婆大声喊我吃饭。我一骨碌从泥地爬起来,小跑进灶房,边吹边吃,风卷残云般不到三分钟,小肚儿就圆得像鼓。外婆轻轻拍着我后背的尘土,嗔怪道:“吃这么快,烫着咋办?”
  葱花泡馍不仅是我们乡村小娃的最爱,在大人们眼里也是庄稼人的早点和应急饭。在方便面尚未流行到偏僻农村的年代,它快捷又简单。后来方便面摆上了乡村批发部的货架,乡亲们依旧偏爱做葱花泡馍。因为方便面虽好,两三块钱一袋,五六个人吃就得十几块,成年壮劳力得吃三四袋才勉强够,还不怎么耐饥。哪有自家的葱花泡馍实惠又顶饱。
  改革开放后,家庭副业日渐兴旺,农产品种类愈发丰富,产量不断提高,葱花泡馍也随之升级提质,变得更可口。三岁之后,我的葱花泡馍里有了荷包蛋;八岁之后,大人吃的馍告别了苞谷面与小麦面的两掺,换成了纯白面馍,还加了味精提鲜,配上一碟时令小菜;十二岁之后,调料里增加了十三香、鸡精,还添了黄花菜、豆腐丁、火腿肠肉丁;到了21世纪初,葱花泡馍里有了面筋丁、鸡胸肉,食材丰富得快赶上胡辣汤了。尽管葱花泡馍的食材与时俱进,但最佳配角始终是葱花。
  在省城西安和工作地镇安,我光顾过数不清的大小泡馍馆,吃了数十年泡馍,尝遍了各种风味。每次吃的时候,总会暗自与童年的葱花泡馍比较。都市的泡馍色香味俱全,源于食材的精良——馍是绿叶,肉是红花,骨头汤如阳光。西安泡馍如雍容的牡丹,葱花泡馍则像乡野的野草,上不了餐馆饭桌,出不了县城,却陪伴我度过了衣食不丰的岁月。
  葱花泡馍是我最早接触的泡馍。如今外婆已西行近二十年,我再也尝不到那带着外婆味道的葱花泡馍了。但外婆那绵长悠远的慈爱,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如同葱花泡馍的香气,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