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秦岭的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老陈站在厂门口，望着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诚信纳税企业”铜牌，竟有些恍惚。这铜牌是三年前领的，当时他只觉得是块无用的铁皮，如今却成了救命符。
　　老陈的纺织厂原是个小作坊，五年前借着政策东风，竟也摇身一变成了规上企业。头两年，他总在账目上做些手脚，偷逃税款十余万元。会计小张劝过他几回，他却笑骂：“你懂什么？这些钱够买多少台机器。”
　　小张是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闻言只是推了推镜框，不再言语。
　　第三年春天，税务局的检查来得突然。老陈记得那日阳光极好，照得办公室里的灰尘都纤毫毕现。检查组的老王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翻着账本的手指粗糙有力。
　　“陈总，这些进项发票有问题啊。”老王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惊得老陈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罚款单下来那日，正赶上银行催贷。老陈蹲在厂房角落，看着机器上凝结的水珠发呆。小张递来一杯热茶，忽然说：“陈总，我有个同学在税务局政策科……”
　　老陈猛地抬头，茶洒了一半。
　　小张的同学姓李，是个说话慢条斯理的年轻人。他告诉老陈，若能补缴税款并承诺诚信纳税，可申请“银税互动”贷款。
　　老陈将信将疑，补缴了税款和罚款。出乎意料，银行真给了贷款，利率还低了两个点。
　　那年秋天，纺织行业不景气，许多厂子都撑不住了。老陈的厂子却因纳税信用良好，获得了出口退税加速办理的资格。资金周转快了，竟比同行多撑了三个月。熬到年底，东南亚来了个大单子。如今老陈的厂子已是区里的模范。上个月，他作为诚信纳税企业代表去市里开会。会场挂着大红横幅：“依法诚信纳税，共建信用社会”。坐在他旁边的，正是当年检查组的王科长。会间休息时，老王拍着老陈的肩膀说：“老陈啊，现在你这厂子，可是我们税务局的活广告了。”
　　两人相视一笑，窗外玉兰花开得正盛，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去厂里的路上，老陈看见新来的年轻会计正在教工人们用手机查个人所得税。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突然想起小张，那孩子去年考去了税务局，听说在政策科干得不错。
　　他来到办公室，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税收知识读本》，心想，纳税这事，原以为只是从口袋里掏钱，不曾想却是往存钱罐里投币。
　　老陈摸出钥匙打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A级纳税人证明。纸很轻，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