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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8月0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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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磨坊的张嫂
武雪莉
文章字数:1288
  张嫂20岁嫁到我们村子,那时在我这个小姑娘眼里,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人。
  她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漂亮的瓜子脸上一双浓眉如柳叶,与精致的五官镶嵌在一起,柔美而清新;灵动的双眼皮,明亮的大眼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鼻梁笔直高耸,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下巴微微轻翘,带着一抹不经意的倔强与优雅;两条长长的发辫宛若黑绸带,闪烁着健康的光泽,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笑起来时,脸上轻轻漾起两个可爱的酒窝,为她平添几分俏皮与甜美,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笑容沉醉在温馨与美好中。
  张嫂的丈夫是我的远房堂哥,人生得瘦瘦小小的,就在家里干农活。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张嫂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每天同丈夫一起去地里干活,公婆负责看孩子做饭,一家人互相帮衬辛勤劳作,日子过得挺好。
  一转眼,孩子们该上学了,此时张嫂有了第3个孩子,眼看着靠卖点粮食、喂些猪鸡换钱已不够花销,夫妻俩再三商量,决定在村里开个磨坊。堂哥在屋子旁边盖了一间小房子作磨坊,从此张嫂就成了方圆十几公里的“磨坊张嫂”。你还别说,包产到户后家家粮食多了,来磨粮食的人也就多了。张嫂心灵手巧,各种机器的操作一学就会,磨麦子的、磨玉米的、打辣面的、榨油的,一天到晚都有人。我每次放学回家路过磨坊,总见她一身白粉,笑呵呵地忙个不停,有时候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忙哩!
  自从家里开了磨坊,孩子们的学费有了着落,堂哥也不用出去打工受苦。开磨坊又累又脏,张嫂从不嫌弃,她把磨坊的边角料收集起来,逮了几头小猪,还买了几十只小鸡。磨坊挣钱,猪长大了卖钱,鸡下蛋卖了也换钱,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在城里工作,回村的时间很少,很久没见到张嫂了。这两年我退休了,偶尔回老家住住,又见到了张嫂。
  心中漂亮的张嫂已没了过去的模样,岁月在她身上留下深深印记。她的脊背像耕犁一样弯曲着,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走起路来慢悠悠的。闲聊中得知,她的磨坊还开着,周围村子的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只有些老年人在家,磨坊的活不多,有人来了她就去磨坊,没人时就锁了门休息。谈到堂哥,她忍不住抹眼泪,说堂哥本来就肺气肿,去年冬天天气冷,堂哥没扛过去,去世了。
  她说堂哥虽然一直身体不好,但在农村谁能闲得住呢,要养活一家人哩!也可怜受苦受累了一辈子……说着说着抽泣得更厉害了。我赶紧劝慰几句,张嫂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我想,堂哥虽已不在了,但一辈子有这么个任劳任怨地护着他、宁愿自己替他受苦还对他恋恋不舍的妻子,也值了。
  今年回家又见到张嫂。她儿子将土房拆了建楼房,张嫂忙前忙后地干些杂活,不是在搬旧砖头,就是在帮忙筛沙子,儿女们挡都挡不住。我问她为啥这么勤谨,她说她能将就着干,总想让娃少花钱。看着她躬着背干活的身影,我忍不住泪眼朦胧,她为这个家为儿女们忙碌了一辈子,都70多岁了,她还这么苦、这么累。
  夕阳下,张嫂的身影在沙堆旁拉得老长。她颤巍巍地拿起铁锨,白发被风吹得凌乱,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我想起她年轻时辫子甩动的模样,忽然明白——那柔美的酒窝从未消失,只是化作了皱纹里的坚韧。晚霞染红了她佝偻的背,也染红了地上散落的沙粒,像极了她这一生:平凡、粗糙,却始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