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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0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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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冷又明亮
张浩楠
文章字数:1222
  甘南的冷,是那种能让人瞬间清醒的冷。高原的风裹挟着雪山的寒意与草甸的清香,刮在脸上犹如冷冽的泉水泼面。我和同伴站在路边等候旅游大巴的时候,但见连绵的雪山在湛蓝的天幕下静默矗立,峰顶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白得耀眼,也冷得纯粹。
  去年的那次甘南之行,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远行。
  与其说是远行,倒不如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奔赴。日复一日地工作,总觉得内心缺少些什么,于是决定动身,来到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期待在广阔的天地间,寻得某种生活的意义,或是某种力量。
  到郎木寺镇的那个下午,我和同伴脱离了大部队,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往山谷深处走去。高原的阳光明亮却毫不燥热,步行约半个小时,忽见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循烟而去,是一个小村落,几座低矮的土坯房依着山势散落,与周遭的环境浑然一体。
  村口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脸颊上绽着两团高原红。他手握一柄小刀,正全神贯注地雕刻着一块木头。我在他身旁坐下,他抬头投来一瞥,眼神澄澈如高原上的湖泊,随即又埋首于手中的活计。
  “刻的是什么?”我轻声问。
  他举起初具形态的木雕,是一匹扬蹄奔跃的马儿。“给妹妹的,她快过生日了。”
  他的手指冻得发红,但动作却不见迟疑。我注意到他的指间散布着细小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新鲜。
  “还上学吗?”我又问。
  他点头:“平时去学校读书,周末帮家里放牛。老师说,读书能让人看见更远的地方。”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处的雪山,目光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深远。
  此后我们便陷入了沉默。唯有刻刀与木头摩擦的沙沙声和风声,衬着远处雪山的寂静,竟显得格外动人。
  忽然,他把那木马递到我面前:“你看。”
  我接过来端详。雕工虽显稚嫩,却充满着生命力,仿佛下一刻那小木马就要奔向远方的雪山。
  “手不疼吗?”我不禁问。
  他怔了一下,摇摇头:“心里想着妹妹见到它时的笑脸,手上就不觉得疼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做什么事能完全不费力气呢?阿爸说,值得的事都不容易。”
  夕阳渐沉,孩子小心地将木马用布包好,起身回去了。他远去的背影在雪山的映衬下显得渺小,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
  独自坐在石头上,我看着夜幕缓缓覆盖山谷。星辰渐次显现,银河如此清晰地横亘在天幕之上,冰冷,却也明亮得惊心动魄。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孩子不需要刻意追寻生活的意义,生活本身于他而言就是意义。读书、放牛,为妹妹雕刻一匹木马,每一件事都如此具体而真实。
  严寒刺骨,星空却从未如此璀璨。生活或许本就是这般又冷又明亮的存在,冷的是外在的艰辛,明亮的是内心的执着。就像那孩子通红的手指与他手下渐渐成形的木马,疼痛与期盼交织,构成生命最本真的质地。
  那趟远行之后,我回到了工作的乡镇,那里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冷,办公桌上也一如既往地摆放着一堆待处理的文件。但每当我感到疲惫时,便会想起在郎木寺镇的那个下午,还有那个在寒冷中专注雕刻的孩子。
  生活中还会有冷的时刻,但只要我们还能看见光,还能创造温暖,就能继续向前走。又冷又明亮,或许这才是生活最真实,也是最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