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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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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收藏夹”
辛 妍
文章字数:1492
  我的书桌抽屉里,压着一张微微泛黄的报纸剪片,那是我发表的第一篇新闻通讯稿。剪片边缘被摩挲得有些毛边,背面还有母亲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的“我娃写的”四个字。每次看到它,记忆就会翻涌回故乡的砖瓦房,翻涌回那些浸着蝉鸣与广播声的夜晚。
  我家在农村,母亲只有初中文化。那个年代,村里的家长们盼着孩子读书,多半是想让娃将来考个好学校、跳出农门,找份安稳营生。母亲也盼着我能有出息,可她的心思更细——她早早把“读书写字”当成了一件要紧事来做。她的床头总放着几本翻烂了的儿童故事书,是赶集时咬牙买下的。每晚台灯亮起,母亲就把我搂在怀里,一字一句地念。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可那声音里的温柔,却是我童年最暖的底色。
  除了念故事,母亲还有个“法宝”——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每天晚上,她会准时拧开旋钮,调到少儿广播的频率。电波里传来的故事、童谣,穿过沙沙的杂音,在砖瓦房里漾开。听完之后,母亲总爱让我“画下来”或者“写几句”。没有精致的作业本,她就找来烟盒纸,裁成小方块,教我一笔一画地写字。我还没上学,就已经跟着她背完了乘法表,认全了课本上的生字。那些在烟盒纸上的涂鸦与文字,是我文学之路的第一粒种子。
  后来,我去城里读中学。面对陌生的环境和更优秀的同学,我一度自卑,可唯独语文成了我的底气。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那些对生活的细腻感知,都源于母亲在砖瓦房里播下的种子。每次拿着成绩单回家,母亲看着语文那一栏的高分,眼睛亮得像星星,她总说:“我娃就是吃写字这碗饭的。”
  参加工作后,我成了单位的宣传干事,写新闻、写通讯,偶尔也写些散文小说,一篇篇稿子变成铅字,铺满了我的办公桌。最开始,每拿到刊登着我文章的报纸,我都会兴冲冲地带回乡下老家,第一时间翻出来指给母亲看。她会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连标点符号都不肯放过。读完了还不够,她找来胶水和剪刀,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文章剪下来,平整地贴在堂屋的墙壁上。这面墙,便是母亲为我准备的第一个“收藏夹”。久而久之,墙面被贴得满满当当,村里的邻居来串门,她总要拉着人家站在墙前,眉飞色舞地介绍:“你看,这都是我娃写的!”眉眼间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可日子久了,写稿变成了任务,发表也成了常态,我渐渐没了当初的雀跃,稿子发了也就发了,连自己都懒得再看一眼。有时新出的报纸堆在办公室,我连带回家的念头都没有了。
  母亲依然守着老家的砖瓦房,靠着捡纸箱子、打扫卫生维持生计。那天,她突然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我新发表的一篇散文。我诧异,问她在哪里看到的。她回:“地下室的废报纸堆里,我翻了半天才找着。”我随口说:“发得多了,我都懒得看了。”电话那头,母亲只轻轻应了一声“哦”,那一声里,有我当时没能读懂的失落。
  前阵子回老家,我帮母亲整理杂物,无意间在她的枕头下翻出一个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我后来发表的文章剪报——原来堂屋的“收藏夹”早就贴不下了,这个铁盒子,便成了她续存骄傲的新“收藏夹”。那些她从地下室废报纸堆里翻找出来的剪稿,都被她仔细抚平了褶皱,按发表时间的先后,一页页叠得整整齐齐,边角还细心地用透明胶带粘了加固。有的剪报边角已经磨损,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而那面贴满剪报的墙,依旧干干净净,被母亲用塑料薄膜仔细覆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站在那面墙前,忽然就红了眼眶。原来我笔下的那些寻常文字,早已成了她最珍贵的宝藏。如今我每次写稿,落笔前总会想起母亲在灯下念故事的模样,想起她指着“收藏夹”跟邻居炫耀的神情。
  现在的我,依然坚持写作。每次发表了新的文章,我都会第一时间拍下来发给母亲。我知道,老家的砖瓦房里,总有一个人正戴着老花镜,满心欢喜地为她的“收藏夹”添上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