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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8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一心为公老支书
许小莲
文章字数:4451


  在二十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丹凤县曾有过这样的一句口号,叫做“学大寨,赶马炉,超许沟”,大寨是当时全国农业战线的旗帜,马炉说的是丹凤县马炉村党支部书记、全国劳模刘西有带领村民致富的故事,许沟则指的是许家沟村党支部书记、县学大寨典型许经化带领村民学大寨的先进事迹,可以说,马炉和许家沟村是当时丹凤县学大寨的两个样板,马炉村和刘西有的事迹至今很多人都清楚,许家沟村许经化却因为年代较早少有宣传而鲜有人知。作为许经化的女儿,我见证了父亲一心为公、为民勤劳奋斗的一生,他身上所体现的共产党人信念坚定、艰苦奋斗、求实进取、无私奉献、清正廉洁的可贵品质,令我终生难忘,也成为我生活做人、教儿育女、教书育人的范本。
   早年支持游击队
  父亲许经化1910年7月13日出生于丹凤县棣花镇许家沟村,卒于1983年8月9日。父亲是1951年被组织批准的第一批农村党员,当年土改给贫苦农民分地时被推选为村支书。作为农民家庭,当时我家里的日子相对好一点,一些人不知道父亲为啥能入党担任村支书,其实早在1946年,父亲就结交了陕南游击队的许多战士和地下党员。那时我只有7岁,常好奇父亲晚上背着装满东西的背笼出门,有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张开双臂挡住父亲问:“大,你干啥去?”父亲训斥说:“小孩子问这干啥,快睡觉去!”后来我母亲才偷偷告诉我:“你大是趁着天黑去给游击队送东西哩。”
  许家沟村也叫许圪土劳村,北依腰山,西边的西三塬、巩家河,东边的陈家沟、苗沟,都通往蟒岭深处,群山环抱,四周林密草深,便于隐蔽,曾经是陕南游击队活跃的村庄,村里的名医许佐善家里就是巩德芳、薛兴军领导的陕南游击队的地下联络站。长大后我才得知,村东陈家沟村的陈寿益(当地人称陈聋子,比我父亲小3岁)早年参加了革命,1946年回商洛打游击,曾担任武工队队长,父亲常给他带的武工队筹备干粮和医药。同村的陈效真(比我父亲小9岁)当年曾给地方武装许佐庆(许家沟人)当过护兵,后来是地下党的游击队员,1946年曾任陕南游击独立大队政委,那时父亲就常和他们联络来往。
  为了保护革命家属,父亲还把游击队员田申荣(外号田麻子,棣花西三塬人,解放后曾担任丹凤县人武部部长、商县人武部部长)的儿媳藏在许家沟村后偏僻的住地,使其顺利生产,其间吃住一切生活用度,均由我家负责,傍晚我母亲烙好锅盔,父亲趁着黑夜送去。父亲虽为农民,但为游击队多打胜仗,增添了一位进步青年的力量。1946年到1947年两年多的时间里,陈守益与田申荣也曾来我家商量对敌斗争策略,有时晚上就住在我家。
  1975年,父亲带我到原商洛行署看望陈寿益叔叔时,陈叔叔还给我讲:“1946年的冬天,国民党把咱一位游击队员的头砍了,趁敌人不注意,我让游击队员把这位同志的头颅偷藏在附近的一堆苞谷秆里面,你父亲知道后,他半夜三更去把游击队员的人头给我们送回来了。那时候,国民党疯狂追捕游击队员,斗争异常尖锐,我们常常风餐露宿、缺衣少粮,你父亲晚上常给我躲藏的许庄、条子沟、留仙坪等地送情报和粮食,有烙馍、萝卜、红薯、布鞋、针线包、小烟袋等,有啥送啥。”这才让我深知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父亲1951年担任村支书后,带领分到土地的农民群众成立互助组、合作社,担任过初、高级社主任,乡党委委员和贫协副主任,一干就是20多年,多次被评为全县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和劳模,1974年因年老卸任,1976年到1978年还临时担任了一年多的村支书,直到1983年因病去世,一直被棣花一带的人称之为“老支书”。
   兴农致富带头人
  许家沟村是个1000多口人的大村,坡地、沟台地、二荒地、挂牌地多。父亲当支书的20多年,都是为解决农民吃饭而奋斗的年代,从1953年实行农业集体化,到1958年大跃进,1964年开始学大寨,心思全操在发展壮大农业生产上。他带领村民修水库、改造低产田,推广良种良法,发展多种经营,设法给村上增加收入,一心想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父亲是个务农的好手,最知道农民想多打粮食的心思。1964年,在当时的公社党委领导下,他和当时的工作组干部王全有组织全体社员在天桥沟河修水库,白天“苦干”,晚上“苦战”,经过冬春的连续大会战,不仅修筑好了一个小型水库,还修通了天桥沟河到前村塬上长达10多里的抗旱渠,把清湛湛的河水引到了旱塬上,使300多亩旱地变成了水浇田,还解决了全村的人畜饮水问题。此后的岁月里,他发动男女老少年年修地,“麦子种完,立马造田”“苞谷一掰,修地修到腊月廿三”,10多年下来,就把村上的1600多亩地齐齐修了一遍。组织村民广种油桐和苜蓿,让光秃秃的帽子岭和雪岭变成了油桐基地,每年打下的油桐籽交给国家换回票子,成为村集体经济的主要来源。在全村6个小队1000多亩地坎田畔上都种满了草苜蓿,解决了当时缺肥料的问题。大力发展经济林果,在南岭栽杏树建杏园,让家家户户栽柿树,到秋季加工柿饼,增加收入。组织人力拓宽村道,使村子通了架子车和拖拉机。为响应党中央“全党动手,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号召,他千方百计地挖掘农业生产潜力,想方设法寻找粮食高产门道,动员村民学习推广小麦和玉米新品种,五十年代就推广过“碧蚂1号”“碧蚂4号”(我们叫“疙瘩穗”),六十年代推广过“阿勃”“阿夫”“内乡5号”,七十年代初推广过“小偃1号”“丰产3号”“矮丰3号”“新洛8号”等优良小麦品种,还推广种植白马牙、金皇后高产玉米和优质矮秆水稻,使粮食产量达到了过黄河跨长江的标准。
  许家沟村沟台坡地多红沙地,适宜种植红薯。为了提高红薯的产量,他引进高产4号红,推广河南“红薯下蛋”的栽种方法,漫山遍野栽红薯,使村上的红薯产量翻了一番,成为棣花一带有名的红薯窝。“红薯下蛋,吃上饱饭”,在那缺粮少吃的年月,我们村人靠红薯馍、红薯面、红薯片子度过了灾荒,没有外出逃荒讨饭的,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许家沟村以坡峁为主,村前坡塬水土流失严重,长期被雨水冲刷成三道沟峁,为了彻底改变村上的农业发展条件,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已是年过花甲的父亲再次掀起学大寨高潮,组织村民在王世岭开展人造小平原会战,得到了县上领导的肯定支持。当时缺少像样的劳动工具,他到省上请求时任省军区副政委陈效真的支持,将部队用过退下来的70多辆架子车和铁锨、钢镢拉来,解决了缺工具的问题。经过王世岭会战推坡填沟,为村上建起了百亩平地,使许家沟成为粮食高产村,一个村上交的公粮、购粮超过了3个村的总量。至今在棣花还有“陈家沟是银行,许家沟是粮仓”的说法,意思是说陈家沟村拿工资工作的人多,许家沟村打的粮食多,这都是父亲他们那一代人通过实干苦干留给我们的财富。
  清廉传家重教化
  一生勤劳,庄稼活样样精通,“盖房选场院、盘炕不跑烟、铡草擩麦秸、碾场转弯弯、扬场左右锨”,这些难活巧活都难不住他。修天桥沟河水库时,为了方便运土,他设计滑轮装置,采取空中架线运输,大大提高了工效。父亲识字不多,参加扫盲学习后,深知学习文化的重要,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改变村办小学条件,先利用许家祠堂开办村小学,1962年新盖了3间教室,1964年给学校修了厕所,1968年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时,又设法新建了4间校舍,并坚持每年开学前都及时修缮校舍。为了学习推广农业科技,父亲还买回矿石收音机,给村上建起广播站,安装大喇叭,七十年代初,为村上栽杆架线,普及了有线广播,做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不过夜。为了丰富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1963年就组织村上爱唱戏的青年成立了村剧团,筹资3000多元从西安买回戏妆,逢年过节都会排戏演出节目,早年排演过《游西湖》《游龟山》等本戏,除在本村演出外,还被邀请到外地去演出。每次演出,他忙前忙后,从烧汽灯、挂红灯到后来的拉线挂灯泡,支桌子搭戏台,直到戏演完为止。给演员的待遇除和村民一样记工分外,演出到半夜给多吃一顿加班饭,有时就是几个热红薯。尽管是草台班子,还培养出了一批名演员,木匠许五魁演出的《彦贵卖水》在县上的汇演中获得过二等奖,村上的许银凤擅长演李慧娘,能喷火舌,许文玉演的田玉钏人都称赞。
  父亲当村支书,家里就成了公社和县上来的干部的接待处,母亲一天到晚都忙着做饭。有时一天来几拨干部,要做好多次。来的干部也都不讲究,酸菜糊汤,碰上啥吃啥。我家的开支大,粮食总是不够吃,父亲就从亲戚家赊借,几十年村支书当下来,家里是越来越穷。
  当然穷的原因还与父亲先后收养4个孤儿有关。早在1946年父亲就收养了失去父母的叶姓三姐弟,大的12岁、小的才6岁,正是吃饭长身体的年龄,到我家后吃穿住都成问题,但父亲和母亲待他们如同亲生,供给他们正常上学。1951年我弟出生,1953年父亲又将成为孤儿的侄女收养,家里一下子增添这么多人口,父亲又一心忙着村上的事,我亲弟因患病看得不及时,结果落下了癫痫的毛病。为了补贴家用,我后来只有去当民办教师,反而将收养的叶家兄弟供给培养成人,叶家兄长后来成为丹凤县广播电视局的领导干部。
  最让我感动的是,父亲20多年如一日,清廉自守,从“三反”“五反”运动到1962年的社教、1963的“四清”运动和1966年的文革,虽然经受过坐高楼、贴白对联、戴高帽子的多次受整,父亲都信念坚定,初心不改。1967年造反派说我父亲是当权派,强行罢了他的支书,不到一年时间,村上就乱了套,到收割时,地里的庄稼就被人偷得所剩不多。村上群众就把大字报贴到商镇中学学习班墙上,说罢了许支书,群众的口粮每月只有4斤,后在村上群众多次联名要求下,我父亲又恢复了村支书一职,宣布那天,许家沟村民高兴地放起了鞭炮来庆祝。正因为经过无数次政治运动的考验洗礼,都证明了父亲政治上的过硬,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红支书、老先进,就连当时的县委书记周树武也成了父亲的好朋友。
  父亲生活节俭,常年一身陈永贵式的土农民打扮,每天早上6点多起床,常常是家里有生红薯或生萝卜拿一个就出去忙了,吃饭更是没个准,回来后,锅里剩饭简单的吃上两口,马上又外出忙去了。他个子高,威望更高,常常在拉家常、帮村民剥苞谷、推磨子时,就调解了婆媳矛盾、化解了邻里纠纷。父亲当支书的20多年,可以说是村支书权力最大的年代,那时候,提干参军当工人,连外出搞副业开证明,都要经村支书说了算,村支书权力可想而知。可父亲总是给家里人交代:不许拿国家政策谋私情,给党、给人民出难题,无论是父亲收养的还是亲生的,都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创造,去生活。父亲对亲属子女要求特别严格,有天弟弟在外面喝酒回来让父亲碰到,父亲生气地说:“娃呀,你喝人家酒,啥时候能让人家喝上咱家的酒!”就在父亲去世后,我整理父亲的遗物时,还从家里发现了一张1972年3月29日的信用合作社放款借据单,借据单上显示还款两次。谁会相信一位当时在位20多年的村支书,因儿媳难产住院为100元钱而发愁,最终只好到棣花公社信用合作社贷了100元。
  父亲常教导我们说“吃亏是福”,这个亏是把好处让给别人,别人会记着你的好,不占别人小便宜,占小便宜就会有人指脊背,占大便宜则会吃大亏,仨瓜俩枣见人心,在工作中不能眼红国家的东西,要一心为公,心系人民。现在想起来,那个时代的干部,脑子里装的都是群众,心里想的都是工作。一年到头,很少休息,白天和社员一同下地劳动,晚上开会学习,研究安排第二天的工作。正是像父亲这样的一个个普通党员,才树起了共产党人不尚空谈、实干为民的光辉形象!(插图李仲珩)